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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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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云采夜穿过丛丛灌木高树,到达密林中央,看到烛渊被一黑衣人一剑入心后,他便再也遏制不住大喊出声,连将闻一行放到地上,在他身上套上一个护体用的灵气罩后便朝烛渊奔去。

“烛渊!烛渊!师父来了,你没事吧?”云采夜接住摇摇欲坠的小徒弟,满脸心疼,“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着,他也不管在场无数的人,也顾不上会因此暴露自己和小徒弟的关系,伸手就去解烛渊的衣领,在看到小徒弟一如既往的光滑强壮的胸肌后还探手上前,在上面反复摩挲,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看到你受伤了啊,怎么会没有伤口呢?!”

烛渊一把扣住云采夜白皙的手,将其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口处,面上却摆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如肺痨鬼咳血那般瞎咳了几声,弱声道:“师尊,我受了内伤。”

云采夜:“……”

“没受伤就乖乖站好。”云采夜皱眉,收回手,握拳在烛渊胸口处锤了一下。小徒弟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话他便知道他是装的了。

烛渊还不死心,歪着脖子靠在云采夜肩上继续装柔弱:“师尊,烛渊的心真的好痛,我一定是受了内伤。”说着,他便将搂在云采夜腰肢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暗幽幽的红瞳却满含挑衅,朝站在两人对面脸色苍白的荒夜投去一笑。

云采夜察觉到小徒弟不老实的动作,便低头朝他看去,见他嘴角含笑,望着对面捅了自己那一剑的人,云采夜心中也有些讶然——小徒弟有多记仇他还是了解的,怎么面对仇人还能露出笑来呢?

这样想着,云采夜便也顺着烛渊的目光朝那人看去:“你在看什——”

荒夜对上云采夜的眼睛后,眼瞳猛然一缩,但他很快就像是被青年那目光灼伤了一般,仓惶地移开了视线,微微侧过头去不再继续对视青年。

他先前一直不敢见云采夜,他怕见了他以后,会控制不住自己,露出他丑陋骇人的那一幕来。然而当真正见了青年后,荒夜才发现他居然可以如此平静,平静到他终于能够端端正正地站在他此生唯一的徒弟,也是他唯一爱过的人面前。

——没有落荒而逃。

而云采夜却做不到像荒夜这样平静,他在看到荒夜的脸庞后,心中便掀起了惊涛海涛,眼睛也兀然睁大,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师父?”说着,他还向前踏了几步,伸出手去想要拽住荒夜。

荒夜垂眸,他望着青年伸过来的那只手,藏在袖间的双手却握得更紧了——他需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走上前去,不抱住眼前这人。

“师父是你吗?”云采夜双眉皱得更紧了,他像是忍不住了一般,立即抬步朝前走了几步,让荒夜不得不接连倒退。

云采夜向前几步,荒夜便退几步,每一步不多一分,也不少半分。待烛渊回握住云采夜另一只手腕,使力将青年重新扯回自己怀中后,荒夜这才停步,抬起变回墨色的眸子,朝云采夜看去。

☆、第54章鬼王秦卿5

“我不是你师父。”荒夜冷冷地望着青年,声音无波无澜。

栖元听到他这话,挑了挑眉,还以为荒夜终于想开了,但他余光一扫,看到七星八卦阵光柱中有无数天兵开始御风而下,便不知荒夜这话说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是想要护着云采夜,不让其他人知晓他是他的徒弟吗?

“太子您可真是个好师父。”栖元幻化为黑雾,从秦卿面前消散后凝聚到荒夜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真想看看你能护他到何时。”

荒夜闻言,立时转身将剑横到了栖元的脖子上,稍稍用力,便有黑色的鲜血顺着剑锋滑落。

栖元笑着,偏偏头,声音温柔清亮:“你再不动手,仙界的人就要到了。”

荒夜置若罔闻,依旧压着剑一动不动。

这边星宿门的人见这群魔人起了内讧,持剑就朝他们冲了过去,却被鬼月拦下了。酣战之余,星宿门大弟子孔启荣瞅见云采夜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看见他们不敌这魔女却也不出手相助,便开口道:“采夜上仙!您在做什么?快灭了这群魔人啊!”

云采夜皱了皱眉,手指微动将渡生召了出来,却只是握住剑鞘,迟迟不肯拔剑。

烛渊看到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抬手握住渡生的剑柄轻轻将其抽了出来,语气极为平淡地问道:“烛渊听见师尊方才喊那人为师父,所以……他便是师祖吗?”

云采夜闻言,侧头看了烛渊一眼,又看看眼前背对着他的那名黑衣男子,轻声道:“……不是。”

“那便好……”烛渊低声笑了起来,“弟子只是怕杀错了人,毕竟烛渊可不想做那欺师灭祖之人。”说完这话,他便握紧渡生,持剑朝荒夜袭去。

荒夜转身相迎,与此同时,众人脚下的土地忽然震感不断,云采夜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安,他猛然转身朝身后他来的那处看去,只见原本能隐隐看到有着如昼灯火的那处长街,此时血光冲天,不一会便有无数道黑影从地上陡然飞起,带着满身红光煞气,疾速朝光柱中的天兵冲去。

红白相撞,灵气激荡。

天兵身陨时的灵火,霎时照亮了一方天际。

秦卿见此,剑眉皱起,从空中下地推着黄袍道士让他离开:“你弟弟在密林里,快去找他,带他离开泽瑞洲。”

黄袍道士反手拽住秦卿的衣角:“那你呢?”

秦卿顿了顿,才开口道:“我会去找你们的。”

“好。”听见秦卿这么说,黄袍道士一口应下,撑剑起身快速朝密林里跑去。

秦卿望着闻一云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里,心头顿时涌上一阵伤感——抓鬼捉妖无数的仙界第一剑神云采夜既然在这,想必再过不久他就要被关到镇魔塔去了,哪还能去找他们兄弟俩呢?

然而他的伤感还没结束,便好像听到了闻一云弟弟闻一行的声音。

“亲亲……”

“亲亲救命啊!”

秦卿愕然不已,抬首便看到原本已经离开了的闻一云找到了他弟弟,正抱着他朝自己这边跑来。

“你们怎么又回……”秦卿皱眉,正想骂闻一云几句,没看到这里仙魔都快打起来了吗?他们两个凡人来凑什么热闹?但等他看清闻一云兄弟俩身后紧跟着的那群凡人后,他便什么话也讲不出了,也终于明白这地上不断的震动从何而来。

那些凡人双目赤红,张大嘴巴嘴角流涎,嘶吼着朝他们奔来,有几个凡人被地上的石块绊倒,尚来不及起身就被身后紧跟的其他人狠狠踩住,但因七星八卦阵的缘故,那些人无法死去,即使被踩得血肉模糊,伤口不一会便会自动愈合。

而受过伤的凡人似乎会回复神智,可他们仍然无法起身,只能惨叫着求饶,却无法让身上的那些人停下脚步,只能任由长好的伤口一次次裂开、愈合,栖元望着这惨烈的一幕,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艳:“五万年了……你们仙界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云采夜眉眼一寒,调动灵力将闻一行和闻一云从地上弄起,浮至半空中避开那群行尸般的人,随后取出他锦囊中另存的其他灵剑,朝栖元攻去,秦卿也同时起身,配合着云采夜的动作攻击着栖元。

但即使如此,栖元仍然未受到一点伤害,准确地来说,无论云采夜和秦卿在他身上造成怎样严重的伤口,那些伤口都会在短短的一息内自动愈合,而那些从七星八卦阵中下界的天兵,尽数被从地上飞起的魔军阻拦在半空中,迟迟不能及地。

云采夜见此,面上的表情越发冷峻。人山子自无仙洲一战后,便跟随栖元入了魔界,如今他却未跟在栖元身边,想必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布这等妖阵邪法。可他们此时根本无人能够抽身出去,寻到人山子的踪迹从而破阵。

随着时间的推移,密林深处聚过来的百姓变得越来越多,他们站在众人脚下,挥着手像是在渴求什么极其美味的食物一般,朝半空中的几人嘶吼着。

从这阵势来看,人山子恐怕已经控制了整个泽瑞洲的百姓。他在无仙洲没有任何灵气的时候,就能绞杀完一洲的凡人,如今他已炼化瘟妖,又在魔界修行了一段时间,控制一洲的凡人自然不在话下。

可他不明白人山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按理来说,栖元原本想要抓到骨墨已经跑了,那他们应该就没了继续留在泽瑞洲的理由。但他们不去追骨墨也就算了,在星宿门众人召出七星八卦阵后,还有闲心留在这里和他们继续周旋,即使七星八卦阵中汇聚的天兵越来越多,也没有丝毫要逃跑的意思。

那他们留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云采夜皱眉,转头朝仍在和那长得极像他师父的黑衣男子僵持的烛渊看了一眼,只见烛渊步步紧逼,攻招凌厉,但那黑衣男子却只守不攻,只将烛渊挥出的所有剑式一一化解,除此便不再多做什么,像是在拖延时间一般。

拖延时间?!

云采夜瞳孔猛然一缩,忆起栖元方才那句话,忽然间就意识到了栖元究竟在做什么——他就是在拖延时间!魔界有十二魔君,每位魔君功力都极为深厚,就算将如今在这的几人、离开的骨墨和守在他云剑门的叶离筝尽数算上,魔界仍有七位魔界,可随时待命随魔神荒仲攻打仙界。

他虽然不在云剑门,但云剑门中尚有叶离筝坐镇;而这七星八卦阵中召来的天兵,却均来自于天将宇文猛的无上狱,栖元在泽瑞洲摆出如此大的阵势,已经分走了无上狱的大量兵力,防御十分薄弱;镇魔塔即使无人可破,却也无法援助其余两门,倘若魔界在此时举兵入侵仙界三门,无上狱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攻破!

思至此处,云采夜便再也按捺不住,对烛渊和星宿门几人喊道:“别打了!快随我速回仙界!”

云采夜话音刚落,烛渊立刻就停下了手上所有动作,几个闪身到了云采夜身边乖乖待着,星宿门众人却十分愤懑——云采夜先前不助他们击杀魔女,冷眼观望也就算了,他和另一人围绞那魔头半晌,也没见他将那魔头制服,他那徒弟竟然如此无用,能闯过镇魔塔却打不过这个他们从未听闻过的魔人,而现在他们居然还想临阵脱逃!

孔启荣脾气本来就暴躁,听到云采夜这话后立时阴阳怪气地说道:“呵呵,我师父原先还一直夸赞采夜上仙来着,却没想到上仙竟是如此胆小之人。”

云采夜皱眉,冷冷地看了孔启荣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栖元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云采夜为何要离开,而云采夜反应如此迅速也是出乎他意料的。长长地叹了口气,栖元蹙起秀气的双眉,极为可惜地望着云采夜道:“采夜上仙如此聪慧,可惜不是我魔族中人。不过……”

栖元顿了顿,朝一直惜字如金的荒夜看去:“毕竟是我魔界太子教出的徒弟,如此聪慧也是应该的。”

云采夜闻言,瞳孔微缩,浑身僵硬地看向荒夜。他原先只以为,这人不过是长得像他师父,是栖元找来迷惑他心智的魔人,但照栖元刚才所说的话来看,这人真的就是他师父,三万年前那个当着他的面魂飞魄散的云夜吗?

☆、第55章鬼王秦卿6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荒夜,希望荒夜能对栖元的话做出些什么解释,然而他只是缄默地回望着他,眼眸深处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烛渊见此,眉不禁紧紧皱起,握着云采夜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察觉到手掌处传来的力道,云采夜稍稍回神,目光登时冷了下来。即使距他与他最后一次相见已经过去三万年的时间了,但云采夜仍然记得他师父当年的模样——白衣翩翩,若树临风,他唇角总是含着笑,对亲近的人,对朋友掏心掏肺,极尽所能地对他们好,世人皆赞他为人中龙凤,才貌双绝;而如今这张他所熟悉的脸庞上,却再也找不到往日半点痕迹,望着他的目光一如刀锋般淡漠,削薄的唇真似人们常说的那寡情之人一般地紧抿着。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他师父呢?

“他不是我师父。”云采夜微微垂眸,声音极冷。

他师父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容不得,也容不下魔界的人随意找个人出来,将他师父的名头轻易顶替了去。

栖元听到云采夜这话,却是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敢情采夜上仙竟是这样逆道乱常、忘恩负义的人,连自己的师父也不肯认,难怪采夜上仙连与自己弟子乱伦这种事都乱如此理直气壮。”

栖元所指,便是云采夜和烛渊身上穿的这身红衣。

他就不明白了,为何云采夜宁愿和他这其貌不扬,甚至长相还颇有些怪异的小徒弟在一起,也没能对荒夜生出半点爱慕之情;而他更不明白的还是云采夜竟然如此大胆,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和他这弟子穿着一身合籍用的喜衣,若不是因为师徒相恋,本就是违背纲常伦理、离经叛道的荒唐事,荒夜当年也不至于苦苦压制,还因此受他控制。可也因此,栖元才不明白云采夜哪来的胆子,竟把师徒乱伦这种事乱得如此光明正大。

他们私下相恋纠缠也就算了,如今还穿上了合籍仙衣,即将被其余仙人见到也面无惧色,还承认得理直气壮,难不成他们还真打算跑到月老殿去牵线合籍?

但栖元却从未想过,不是云采夜和烛渊不知道遮掩,而是两人在确定关系后,就从未想过避着他人躲躲藏藏地相恋——师徒乱伦又怎么了?乱得还不是他们内部的人,人家是上你徒弟还是搞你师父了?管那么干嘛?

栖元话音一落,星宿门众人也立即朝烛渊和云采夜望了过去,在看到两人身上如霞似缎的一身缟红色仙衣和交缠紧握在一起的手后,脸上登时勾起了几分不屑。

云采夜模样虽好,但并非人人都喜欢他这样一张脸。对于孔启荣来说,一个男人长着一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简直就是奇葩,他也没有龙阳之好,平日里见女仙对云采夜爱慕不已也就算了,在见到男仙也对他心存爱慕后,心中的妒忌和厌恶便深了。

结果他现在看到平日里那穿得一身冰清玉洁,不染纤尘的渡生剑神,此时一身红衣,发冠也不束,任由一头乌发松松散散地垂在脑后,他平日里穿白衣紫衫还好,这身云霞缎红衣一上身,一双桃花眼的风流媚意毕态尽露,半分上仙的威严气势也无,还和小徒弟拉拉扯扯,不知羞耻地纠缠在一块,心中莫名多了一股快意——你是云剑门高高在上的门主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和被男人压在身下肆意玩弄地娈童一般。

孔启荣就不明白云采夜怎么会和他这个从小便生得丑陋的小徒弟在一起,不过在看到烛渊和云采夜站在一起的身形对比后心中就了然了几分——指不定人采夜上仙就喜欢这种生得高大伟岸的男子,平日里端着一副清清冷冷、温文尔雅的模样,在床上还不知道有多么浪荡不堪,恐怕他那小徒弟就是被他这淫荡的样子勾去心魂的吧?

烛渊对旁人的视线本就十分敏感,更何况孔启荣看得还是他最喜爱的那人,孔启荣才看了云采夜几眼,烛渊就顺着望了过去,而当他看清孔启荣眼中的意淫的不屑眼神之后,心中的怒意顿时就燃了起来,恨不得挖出孔启荣的眼珠将其踩在脚下才能泄愤。

倒是云采夜对孔启荣的态度毫不在乎,于他来说这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同为仙界大宗门的首席大弟子,青川狠甩孔启荣半个仙界,他也就只能在嘴巴上占占理了。况且他和烛渊在一起一定会被人诟病,而他很早之前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别说孔启荣只是用眼神嘲讽一下他,就算他直接出言讽刺,他也不会浪费半点口水去理会这个瞎跳梁的东西的。

“先回仙界。”云采夜拉住烛渊,对他摇摇头道。

烛渊冷冷地看了孔启荣一眼,但也没再干什么了,孔启荣见他们俩这样,还以为他们这是心虚了,便越发张狂起来:“呵,采夜上仙愿意坐这临阵脱逃的小人,我可不愿,要回你们回,我们星宿门誓死与这群魔人顽抗到底!”

孔启荣挥剑,颇有气势地说出这一番话,却听得云采夜只想骂他们一句废物,还想顽抗到底呢,若不是他和烛渊在这里拖住栖元和那魔界太子,他们七个人恐怕早就被栖元弄得渣都不剩,哪还有余力和那魔女周旋?

这星宿仙君到底是怎样教出这样一群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脑残徒弟的?

栖元听到孔启荣的话后便粲然一笑:“回仙界?恐怕你们已经回不去了。采夜上仙都三万年没见过你师父了,应是十分想念才是,采夜上仙倒不如收手,给栖元一个做好人的机会,让大家能坐下来好好畅谈一番。”

栖元说着,朝地上挥了挥手,那些原本聚集在众人脚下的尸民便让出了一块空地,与此同时,由七星八卦阵召出的光柱骤然破碎,下界的天兵也越来越少,天际破开的云雾渐渐开始合拢,最后完完全全地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采夜上仙才貌双绝,天下无双,可惜就是年轻了些。”栖元摇头叹息道。

而云采夜的心也随着栖元这话渐渐沉了下去——他和仙界的联系完全切断了。以往每次下界,他虽然不在云剑门中,但因本命魂灯在魂灯室中,他仍然能够感应到云剑门中的些许事物。而现在,他除了身边的烛渊外,竟连其他几个弟子也感应不到了,就像他从未与他们签订过师徒契一般。

这番异常不仅云采夜能感受到,烛渊和星宿门众人也均能察觉到。但烛渊成仙不久,仙界与他羁绊较深的也只有云采夜一人,并没有多大异样,但孔启荣等人却是按捺不住了,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起来,呆呆愣愣地浮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而这时,原先在天际那边拦下七星八卦阵的那群魔物也从空中缓缓降下,移到荒夜身后排成一列军队,他们身上的盔甲寒光凛凛,上面还沾染着被他们斩杀的天兵身上的仙血,有些已经凝固变为暗沉的褐红色,有些却还是新鲜的,正顺着铠甲一滴一滴往下淌着。

“真是可惜。”栖元飞至一位士兵身边,伸出手指揩去他铁盔上的艳红色血液,再将那手指放入口中细细舔舐,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珍馐一般,面上尽是享受之色。

云采夜眉目寒霜,望着栖元一言不发,握剑的手收得更紧了,却没有立即挥剑攻击他。

栖元知道云采夜在顾忌什么,可他越是这样冷淡,他便越要逼他出手。

可栖元还没再做什么,星宿门那边就有人控制不住了,安仁双目赤红,怒吼着持剑朝栖元袭去,那人一动云采夜也跟着一动,伸手上前揪住那人的后衣领,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人的剑气早就挥出去了,栖元只是脚尖微动,就轻轻松松地避开了那道剑气,强大的剑气越过栖元,速度极快,云采夜甩开那人以身为盾,撑开灵气罩将那些剑气尽数拢住,但地上的尸民仍是被绞杀掉了一片。

“吓!”栖元瞪大眼睛惊呼一声,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碎尸,清秀的脸庞上一片惊恐,“仙人杀人了!”

“仙人杀人了……”那些尸民愣愣地跟着栖元念了一遍这话,随后眼中的迷惘逐渐散去,待他们恢复清明后看到一地的碎尸,再看看浮在半空中的这些人,顿时厉声叫了起,哄散开来:“仙人杀人了!”

“我没有……”出手那人便是在长街时,出言阻止孔启荣欺负闻一行的孔子烨,他此时愣愣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剑,随后又求助般望向身后的同门师兄们,“师兄,我没有杀人!”

孔启荣脸上还带着震惊,根本无暇顾及孔子烨在说些什么——仙人杀人可是违反天规的!严重者是要被剔去仙骨,重新打入轮回的!这些人虽是孔子烨杀的,可他们毕竟是同门,会不会也跟着受到牵连?

栖元咋舌,继续刺激着孔子烨:“唉,这可不能狡辩啊,大家都看到了,这些人就是你杀的。”

孔子烨大声否认道:“不!不是我!”

云采夜挥袖,将敛住的剑气柔柔散开,这些人当然不是孔子烨杀的,他挥出的剑气早就被他收住了,杀了这些凡人的,应该是栖元才是!

☆、第56章鬼王秦卿7

“那些人不是他杀的。”云采夜出言为孔子烨澄清道。

他虽然不喜欢星宿门的人,但也不会任由栖元随意构陷他仙界众人。

然而云采夜这话一出,孔启荣简直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连声叫唤了起来:“是你!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揪住子烨的衣领,他是不会误杀这些人的!”

“你是不是眼瞎?”烛渊冷冷地朝孔启荣看去,瞳仁瞬间缩成细细的一条线,“要是长了眼睛还看不清东西,那你这双眼睛还不如不要。”

孔启荣瞪着眼睛,胸膛快速起伏着,但他望着烛渊那双暗红色的兽瞳,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师兄……”孔子烨收了剑,无措地走到孔启荣身旁,“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孔启荣挥袖,恶狠狠地瞪了孔子烨一眼,仙界与他们的联系被切断,再加上刚刚死去的那些凡人……孔启荣现在只期望云采夜说的那话是真的,否则他们回到仙界后,还不知要受到怎样重的惩罚。

栖元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又望见聚集到一起的尸民们恢复神智后都离开了,便施施落地,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既然采夜上仙如今回不了仙界,不如与我们一道,畅玩九洲可好?”

“畅玩九洲?应是屠尽九洲才是吧?”云采夜冷声道。

他不知道栖元用了什么方法,将仙界与人间界的联系切断使他们一时无法回到仙界去,但也因为如此,他倒是知道栖元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栖元应该会趁此机会将魔界大军从魔界召来,踏遍九洲每一寸土地,而仙界与人间界的联系暂时被切断,自然是无法派仙人来挽救下界的,一旦魔军真的统一了九洲,那攻下仙界便是迟早的事。

而他现在仅能够牵制住栖元,不一定能完全压制住他,他也没和那个长得极像他师父的荒夜交过手,不知他深浅,根本就没把握带着所有人全身而退。

“我不会杀你们的。”栖元像似看穿了云采夜心中所想,面上的笑容越发和煦,声音也变得十分温雅动听,“在下只是想帮助太子殿下与熟人一聚而已。”

闻言,烛渊立时出声替云采夜拒绝道:“滚!”

“哦……那还真是可惜。”栖元挑眉,没有继续劝道,反而看向孔启荣,垂首作揖柔声道:“栖元久闻仙界星宿门大门,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上仙见谅,给栖元一个赔罪的机会。”

能在仙界被尊称为“上仙”的仙人屈指可数,不是身份高贵的仙家亲皇戚,便是地位超然的一门之主,孔启荣先前见云采夜和这人不过堪堪能打个平手,又和那位“魔界太子”走得如此近,想来在魔界的地位也不会低到哪去。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如此恭敬地称呼自己为“上仙”,谦逊有加,一点也不似云采夜和他徒弟般冷漠与傲慢不逊,在想到天帝一直倡导的“六界均等”的天令,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和缓下来了,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栖元的请求。

孔启荣态度的缓和在场几人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孔子烨见到他这幅模样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师兄,你是想要与这魔人一起背叛仙界吗?”

“什么背叛仙界!你就是这样对你师兄说话的吗?”孔启荣颇有些恼羞成怒,孔子烨怎么能这样说他呢?若不是他贸然出手,杀了那群仙人,他何至于畏缩在此迟迟不敢离开。更何况他也没见这魔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他只是受邀和解而已,怎么就成那背叛仙界的人了?

孔子烨当时能为了他的一句“不做退缩之人”便敢以蚍蜉撼树之力去击杀栖元,如今孔启荣竟变了他口中的“退缩之人”,立刻就出言和他吵了起来。

云采夜垂眸不语,他现在根本就没空分出半点注意力到这些星宿门脑子生锈的弟子身上,而是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应对眼前之事——仙界与他们的联系断开,想来定是无上狱和云剑门都出了事,如今他们想要重新回到仙界去,就得闯过镇魔塔,在穿过镇魔塔塔柱的逸格秘境后才能到达仙界,可自前任天帝缚君入塔后,迄今为止唯一闯过了镇魔塔的便只有烛渊一人,就算烛渊能带着他们再次闯塔成功,他们也不一定能够通过逸格秘境。如此,他们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去往破云峰,重新铸造通天仙路!

可照栖元这意思来看,他是定然不会放他离开泽瑞洲的,他若是强行突围,必定只能带上烛渊一人,那剩下的人要怎么办呢?

而秦卿见栖元的注意力不在他们几人这边,便扯着闻一云悄悄飘到云采夜身边道:“抓住我的手……”说着,就将他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过去,想要握住云采夜的。

云采夜还没反应过来,烛渊就钳住了秦卿的手,狠狠捏着厉声道:“你要做什么?”这人好不要脸,比漠尘还不要脸,至少漠尘只会哭哭啼啼还不敢直接动手,没看他与师尊都穿着喜服吗?还这么没眼色的想来勾引他师父?

“带你们离开这啊!”秦卿有些急,烛渊刚刚的声音不小,栖元已经注意到他们几人了。他来泽瑞洲寻闻一云之前住在百汀洲,在那建了一个传送阵,现在正好用得上。如今魔军即将攻入人间界,以他一人之力恐难护好闻一云,反正这云采夜现在回不去仙界,不如卖他个人情带他离开这里,和他一起守着闻一云一段时间。

烛渊冷冷道:“不牢你费心了,我们可以自己离开。”说完,他便将秦卿的手甩开,在身上揩了好几下才去牵云采夜的手,轻声道:“师尊,你要先离开这吗?烛渊可以带你离开。”

“嗯?”云采夜闻言一怔,抬头望向自己的小徒弟,在对上他暗红的血眸后才忽然想起他这小徒弟是妖兽啊!上次他化为原型带他离开无仙洲的回忆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一时就想不起来了呢?

“好!”云采夜欣然应允,反握住小徒弟的手道,“带他们一起离开。”

烛渊知道云采夜指的是秦卿闻一云几人及星宿门众弟子,他虽然很不想摸这几个人,但师尊的话还是得听的,于是便闷闷地答了句:“……是,师父。”其实他根本不惧荒夜身后这堆魔军,亚犹龙都是以龙形战斗的,他若是变回龙形,一定可以将这些魔军杀尽,但他身躯太过庞大,若真要这样做的话,没了七星八卦阵保护的泽瑞洲百姓必然会死,而他们如果不小心沾上了他蓝焰,还会魂飞魄散永无超生之日,如此便只能带云采夜他们离开。

烛渊和云采夜说话间拉拉扯扯,牵手搂抱各种小动作不断,看得荒夜眼睛越来越暗,最后隐有血色涌动,栖元一直暗恼着荒夜如今不再像以前那样听他的话了,于是在看见秦卿和烛渊说话后也没做什么,甚至还很乐见其成,直到他听到烛渊说要带云采夜离开泽瑞洲时脸色才骤然大变——自他们见到烛渊时,他便一直保持着人形,与荒夜对招时也一直表现平平,竟迷惑住了他,让他差点忘了这尊凶神在无仙洲干过的事!

“布阵,快拦下他们!”栖元猝然转身,声音嘶哑的对荒夜身后魔军厉声喊道。

那些身穿银灰色的铁盔的魔军闻声,顿时将盾持至胸前,移动分散开来将荒夜护在中间。

与此同时,云采夜那边突然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厉啸,伴随着强烈的气流朝他打来,栖元头发凌乱,逆着风猛然回头,就看到一只庞大可怖的黑色巨兽,撑开一对深黑色的鳞翅厉吼着振翅而起,刺耳的叫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廓内,引出刺痛他们脑袋的细鸣声。

随后他喷出一道炽烈的蓝焰,朝栖元袭去,栖元侧身一闪但仍是躲闪不及,那些蓝色的暗焰一燎到他的衣角,便迅速扩散开来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烧得他经不住痛呼出声。栖元渐渐跪倒在地,凄厉地叫着,直到他颤抖着双手,从袖间掏出一道沉水符并引动此符,才将身上的蓝焰尽数压了下去。

而就在栖元挣扎地这几息之间,烛渊已经已经将秦卿与星宿门几人拢到爪子里振翅冲天而起,离开了泽瑞洲。

栖元踉跄着起身,朝荒夜看去,只见他被麾下的魔军护得好好的,半点也没受伤,而他浑身血肉模糊,还发着难闻焦臭味,便再瞠大了眼睛对荒夜喊道:“荒夜!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是允诺,说要替我拦住云采夜的吗?”

“我确实说过这话。”荒夜冷冷地看他一眼,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不过我只说替你拦住采夜,却从没说过要帮你拦住他徒弟,我难不成我好做错了?”

“哈哈哈哈哈!你没错你没错!你怎么会做错呢?荒夜你真有种!”栖元冷笑好几声,阴测测地说道,“你心可真大,是不是你还等着云采夜和他弟子合籍时,高高兴兴地请你喝杯喜酒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第57章鬼王秦卿8

荒夜今晚从头至尾就没说过几句话,而他听完栖元这些话后,竟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一如他三万年前没回到魔界时那般开心地笑着:“我能有今天,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你应该高兴才是。”荒夜抬头,望着那道巨大的黑影随着逐渐消失在破晓之处,初生的血色朝霞倏然破开云层,在他脸上投下淡红色的光芒,映出他眼底的鲜红,“毕竟他真的走了。”他能忍到什么时候?他从来都不想忍,可是他不能不忍,忍过一天,忍过一月,再忍过万年,忍到他真的离开,都没有挽留的机会。

说完这话,荒夜又怔怔地自嘲一笑,转身带着他的魔军离开此地,没再去看地上的栖元一眼。

栖元如今的模样可谓狼狈到极致——被那蓝焰灼伤过的地方全都溃烂熟透,浑身焦溃不能自愈。栖元一直敢在人间界独自行走,直接与云采夜对上便是因为他仗着自己能靠神魂来自愈,修复身体。若是放在以前,别说这点烧钱,就是断肢挫骨,焚身至灰飞烟灭他也是毫不畏惧的。可他不知道烛渊喷出来那股蓝焰究竟是什么火焰,竟能连他的神魂一块燃烧,而他的身体需要神魂完好才能自愈,如今他神魂受损,便暂时只能保持这种模样。

栖元恨恨地望着荒夜离开的方向,暗自咬牙:若不是大皇子被缚君绞杀,荒仲又独爱大皇子生母一人,闭关修行万年不出,他又何必到人间界找荒夜回来做这魔界太子?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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