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游太远啦!”杨楚雄大声交代。
“知啦!”几个女生异口同声。
日渐落,风温热,空气里被炙烤了一天的干燥气味和太阳一起沉了下去。
湖面似镜,余晖如炎,本应无法交融的水火,此时相处融洽,糅出一汪无垠的丰沛色彩。
天上的群鸟或盘旋或追逐,地上的人儿或戏水或垂钓,湖边有绿荫环绕,但没有蝉声嗡鸣,便显得女孩子的笑声格外清脆。
做完热身的男生们也准备下水,黎远让他们先去,杨楚雄留下来陪他。
黎远从裤袋掏出一个金属烟盒,打开后,里面有几根纸烟和相同数量的火柴。
他敲出一根,先递给旁边的少年:“有抽吗?”
杨楚雄撇撇嘴:“有,以前有偷过我爷爷的……但现在不能抽,我下个月要集训了,在那之前要体检,这些都不让碰的。”
黎远没勉强,收回烟衔进自己嘴里:“哦,游泳集训?”
杨楚雄说:“对,还有跳水队的会一起。”
“得去哪里集训?”
“训练基地,我们刚才抄近路过来的时候,山脚不是有个白灰色的体育馆么?就在那里。”
——春晖园离国家训练基地很近,社区里住着不少工作人员和教练,基地还在春晖园备了几栋别墅,一旦有外地年轻运动员来集训时,会统一把住宿安排在春晖园内。
火星在唇边跳跃,黎远呼出白烟后问:“那邵遥也得去咯?”
杨楚雄蓦地侧眸,直直盯着黎远看。
察觉他的打量,黎远不解:“嗯?她是跳水队的吧,不用去吗?”
杨楚雄这才摇头,淡声回答:“不是,她不是跳水队的。”
黎远顿住,烟夹在两指之间:“……但昨天在泳池,我见她跳水的姿势挺专业啊,以为她和你一样是体育生。”
“嗯,她小时候是练过挺长一段时间……初中吧,初中开始就没练了。”
“为什么不继续练?”
黎远不知等了多久,总之足够让烟灰烧出一小截了,才听见杨楚雄无奈的声音:“因为她长高了啊。”
“What...”
黎远不敢相信,忍不住骂了几句英文,才转回中文,“什么啊,就因为这个原因?是她自己放弃的……?”
“当然不是她自己放弃的啦,”杨楚雄的声音稍微有些闷闷不乐,“昨天你也有见到的,虽然我们那儿不是多专业的跳水池,但她依然很认真地在对待跳水这件事。”
黎远不怎么爱看体育赛事,即便这样,他也大概了解,有些赛事对身材娇小削瘦的运动员更友好。
但如果只是因为身高原因,邵遥就被刷了下来,那未免……太残酷了。
青春期的孩子该长高就得长高,难不成还能抑制着她的成长?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杨楚雄边拉着筋,边滔滔不绝地跟黎远介绍:“我俩都是快上小学时就被挑进队里的,小时候吧她是拿过一些奖牌的,板的台的,单人的,双人的。可是跳水不像游泳,游泳呢是身高越高越有优势,跳水正好相反。”
“但国外的选手——”
黎远刚想提起那些身材向来高大的国外选手,又忽然想到,这几年的国际赛事中,选手们的身高和身材似乎越来越接近,练的难度系数和动作也几乎相同。
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体型瘦小的跳水选手,发挥确实会比体型高大的选手更加稳定。”
似乎知道黎远想问什么,杨楚雄继续解释,“这么说吧,体重越轻,滞空感越强,动作越流畅利落,也有足够时间去控制入水效果。
“选手长高长重了,别说滞空感,就连起跳高度都要打折扣的。在空中时间不够多,动作的完成度、压水花的效果……都会受到影响。
“体型在体育赛事中代表着先天优势,就像我们游泳的,我现在才一米八八,要不是刚好过了身高平均线,我也没法争取到保送名额。”
杨楚雄突然问:“你现在多高啊?”
被这么一问,黎远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杆:“一米……一米九五?大概吧。”
“真好啊,我们队里现在有一个小孩,比我小两岁,但和你差不多高。”高举起的双臂贴着颜色鲜艳的运动绷带,杨楚雄伸了个懒腰,语气羡慕,“哎,祝我在青春期结束之前还能再多长几公分吧!”
待杨楚雄也跳进湖里,黎远才被簌簌掉下来的烟灰烫了手背。
他扫了扫T恤白色衣摆沾上的灰烬,继续抽剩下的一截烟。
目光似飞鸟,掠过粼粼波光,寻到那个戴着墨绿泳帽的女孩。
她比别人高,胳膊也比别人长,逆在残阳中的那抹剪影,恰似引颈戏水的黑天鹅。
“哎,明明跳得挺好的,可不比那世界冠军差。”
黎远像是在自言自语:“多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