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好像我欠她几百万一样。不过说实话,这样的感觉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厌恶感,反而像是一种无差别状态的亲密行为,而我已经有相当久的时间没有感受到类似的亲密感了。玫瑰大辣辣的说话方式,没有你好,没有谢谢,没有不好意思,没有麻烦你了,没有称谓,没有敬语...似乎我们已经建立起一种特殊关係,彼此之间不再需要保持距离,只需要用最短的路径就能够互相沟通。当然,目前这还是一种假象,这只是玫瑰单方面的风格,我还不敢,也不知道所谓彼此距离这个概念,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我还正战战兢兢的适应当中,一点往前踏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前进到彼此之间没有客套,没有虚偽,互相以一种无需符合社会标准的礼貌与道德合理性的社会规范相处模式。
我其实完全搞不懂玫瑰在干嘛,也就一次偶然的会面,她就毫不客气的直接闯到我的生活当中,虽然我目前完全状况外,但我想确实是有什么事件正在发生,而那件事跟我也跟她有关係。但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可以连结到这个“跟我有关的事件”。我的生活极为平凡,也许是个性,也许是运气,也许是我选择避开一切麻烦,总之,我几乎是一个不会有意想之外可能的人。顺着社会标准模式的脉动,固定节奏顺着已经写定的乐谱进行着。
但,长久以来我的内心似乎有一种隐藏性的期待,期待一种不同于日常生活的可能性,期待能够突破自己目前生活的范围的事件发生。而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既不想勇敢,也不想努力,也没有任何的毅力去发动改变。唯一做的就只有想像与等待而已,在逐渐腐化与发霉的过程中,我用等待来面对内心的期待,用想像来降低等待的焦虑,然后日復一日的继续待在流速稳定的日常生活漩涡之中。所以,我不太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能够改变目前的轨道,不管会去到哪里,只要是不一样的地方就好。
但是,那个隐藏的意念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因此现在,我正在走向捷运的路上,我的生活节奏已经在改变了,开始有了一个新的方向出现,而这条路会通向哪里,我完全不在意,因为这样的改变是我期待很久,却又完全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所得到的改变。接下来,我要去我今天的第一个约会了,去赴一个没有事由(我完全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一个约,但我想对方一定有一个相当必要且具体的理由)没有企图(我当然是有企图的啦,只不过这样的企图还处于白日梦的阶段)的约会。
就在我心思飘荡正在胡思乱想,直觉得跟着人流移动,穿过马路准备搭捷运的时候....
一辆车撞过来了!
我那时还沉浸在自己无谓的妄想当中,一阵强烈的煞车夹杂着破碎的金属碰撞声以及不只一个的尖叫让我把头望向右方,一辆白色的牛头牌休旅车正对着我而来。旁边同时过马路的西装男,穿着高跟鞋细肩带背心热裤的女孩,以及稍远一点紧拉着小女孩的妈妈和两个年轻的学生妹正在以我为圆心的四周以极夸张的姿势向外闪开。我眼光刚好对着向我衝过来而双手已经放开方向盘的女驾驶,也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开张的大口,尖叫声正从那里传出,瞪大着双眼和我四目相望。更靠近我的是一台已经倒地的机车,正以加速旋转的陀螺方式甩过来,机车驾驶似乎已经弹到人行道边缘。这时候闪过我眼中的,既不是人生过往的跑马灯,也不是万念俱灰的惊恐与怨念,而是一隻手。在眼角馀光里,我看见一隻手朝我伸了过来,就在机车刚擦过我的脚踝,使我趴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我伸出手抓向唯一的浮木,一个回转的拉力,使我藉着离心力的作用,滚向路旁。一路闪过了另一台小客车及两台高速掠过的速克达小绵羊,撞到了行道树才停了下来。
我靠在路树旁,惊魂未定的躺在路边。身体除了一点小擦伤外,还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地方。只是那一瞬间,因为肾上腺素的刺激,身体感官机能全部被开放到最大,从视觉、听觉甚至轮胎的烧焦味都以一种全平面,平行输入的方式,同时涌入。瞬间太多的资讯,让神经负荷过重,让我一下无法回神。过了几分鐘吧,当周遭的杂音如爆炸般的响起,我才抬起头来,试图去寻找刚刚救我的那个人。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一个中年男子弯着身子贴着我的脸大喊。
不是那个人,我盯着那个中年男子的手,完全不一样。
青筋浮出,五指短而有力,小指上戴着一个刻着细密纹路的银色指环,这才是我要找的手。
我一边扶着路树,一边被那中年人搀扶着起来,稍微点头示意,表示没事后,我环绕四周,除了事故现场的女驾驶还站在马路中间,似乎无法立刻决定是要先去观照倒地的机车骑士,还是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外,路上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一空。大量的车流立即造成了塞车,没意识到车祸发生的上班族、学生还是急切地想要穿过马路,在经过事故现场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后,还是快速地挤进了捷运站中。
而那些不赶时间,甚至目睹了整个事故的人群则是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持续观望着接下来的后续。机车骑士身边已经围了两三个关心的路人,而我这边也多了一个还提着装着菜的红白塑胶袋赶过来的欧巴桑。
鸣笛的警车呜啊呜啊的出现。
「没代志喔,好哩家在」欧巴桑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年男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