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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尖。

家里的洗发露和沐浴露都是一个牌子一个气味的。

为什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奇怪。

许一零回头望了一眼许穆玖。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他的房间了。

年纪大了、他是哥哥、他是个男的,这几个零碎的认知在此刻才在脑海中浮现,解释了她刚才为什么没把自己查的词语说出口。

可她并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些。

而且他们之间不是一直都无话不谈的吗?

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怎样,自己下意识在怕什么呢?

还没把这个词搞清楚之前,自己的思考似乎总比行动慢半拍。

许一零把略带歉意的目光移到手中的词典上,她发誓等自己弄清楚“爱情”基本客观的定义之后,她一定对许穆玖的疑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用来解释古文里用词的含义。古汉语词汇出现的时间早于现代用语的词汇,相同的词汇之间的含义自是有延续传承的。

古人先于现代人从人类众多的行为和思考中提炼和总结出“爱”这种情感,想必他们对此有更原始更纯粹的理解。

许一零有这样的预感:她一定可以从这本书里有新的收获。

她坐下,按照目录翻开字典第二页。

她打算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连同括号里的其他写法,不遗漏任何。

爱(爱)——爱。《诗经·穆风·将仲子》:“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怜惜、同情、吝啬……

她没有发现其他有关男女之爱的解释。

但是第一句话仿佛有魔力,吸引她的目光在上面反复打转。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她忍不住想,故事的主人公究竟遇到了怎样的爱情?为什么会害怕父母的看法?

发生在古代的事,大概与礼教和门第有关吧。

许一零又查了“情”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现在真想知道《将仲子》的全文。她很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如果现在跟母亲说自己是为了上网查古文,母亲应该会同意把电脑打开吧?她还可以顺便在网上查爱情的其他释义。

她正准备去找母亲,突然考虑到了什么,迟疑地停下。

万一母亲问自己具体的查找内容怎么办?万一母亲在旁边看着自己查怎么办?电脑在许穆玖房间,万一许穆玖也……

“许一零。”

许一零还在犹豫,突然听到门口的许穆玖喊她的名字。

“我准备写古文阅读了。”许穆玖向许一零走过来,“你到底查的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哪有神神秘秘,不就是……”许一零顿了顿,故作轻松,“不就是《将仲子》嘛。”

他肯定没听过,也肯定也懒得向下追究。

“《将仲子》?讲的什么?”许穆玖将手伸向许一零手中的字典。

“岂敢……”

再次和他对视。

许一零察觉到许穆玖和自己的手在同一本书上的时候,刚才的心慌更加猛烈地袭来。她瞳孔微震,不禁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书。

对她而言,自己读再多文字、臆想再多形象,都不比他这个人真正站在她面前更能牵动她情绪。一个普通的眼神、一次简单的呼吸,因为与他相关,所以背后可联系的信息和承载的记忆便成了不可复制的、足以撼动一切镇静的洪流。

“岂敢……,畏我……”

总共八个字,她有四个字不敢说出口。

究竟怎么了?

发现许一零的手还紧攥着书不放,许穆玖连忙撤开了自己的手。

“什么?……你是不是还没查完?”许穆玖见许一零脸色不对,有些担忧,“那你继续,我先写别的,好不好?”

“不用了,你拿走吧。去写作业吧。”许一零把书塞到许穆玖手里。

她想像往常感到不安时那样,握着他的手,寻求他的支持,跟他倾诉自己今天感到一种让她既恐惧心慌又羞耻难堪的情绪。

可这次,偏偏是他,他是情绪所系的源头;偏偏是这种情绪,不同于愤怒、开心、伤心,不同于以往经历的任何情绪。

许穆玖从门口转角处消失的一刻,她感到空落落的。

总不会……

她拼命地摇头,满脑子都是刚才词典里那句对“爱情”的释义。

那句过于简洁的释义。

她以前一直相信,只要刨根问底,耐心地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可以分析出内心真正所想。只要想明白了一件事的真面目,她就不会在面对那件事的时候犯糊涂或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这一次,她不敢继续思考,反而忍不住退缩和逃避。

她心里明镜,但她宁愿自己是中邪了、糊涂了,她宁愿从此刻起自己失去联想和思考的能力。

她告诉自己,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能继续想了。

关门,关灯,钻进被子。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只要陷入睡眠,掉进梦境,自己的思维就不由具备清醒逻辑的自己控制了。

等到明天早晨,她就可以发现今天晚上的情绪都是错觉,发现自己是个过着正常生活的正常人。

在骗谁呢?

大脑从来没有如此混乱过。

周围一片黑暗,身边存在的一切都如此真实,都在阻止睡眠和梦境的到来。

大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眼睛可以闭,但大脑不可以。

不可能睡着。

今天,甚至更早的回忆在脑海中重演。

许穆玖,哥哥。

从记忆之初就知道他的存在。憧憬过他,羡慕过他,嫉妒过他,憎恨过他,无视过他,依赖过他,接受他的嘲讽、厌恶、安慰、鼓励、依赖,曾和他争吵得不可开交,曾和他在高压力下苦中作乐,和他聊天,和他朝夕相伴,和他共享爱好,和他共同见证彼此成长的细节、大大小小的成就和苦楚,和他见过彼此精神最脆弱、最难堪、最真实的面目。

回想起那些一起毫无顾忌地大笑、涕泪横流地痛哭、暴躁怒吼或是沉闷低迷的日子,回想起那些视对方为慰藉的日子,回想起拉手、拥抱、感受到对方体温的日子。

他对她说,要独立、自信、对自己和别人负责。

他听她说,要冷静、自尊、明确自己的处境和真正想追求的东西。

和他听过彼此说过的话,见过彼此做过的事,一起上下学、打闹、倾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目睹自己在陪伴中将对方塑造成今天的样子,感受在对方的影响下自己成为现在这幅样子。

他是自己最熟悉的家人,是自己最信任的同伴,是于自己而言真正特殊的人。

寂静黑暗的环境里再也没什么能干扰思考了。

那些潜意识与联想叩击心门,势如破竹,一秒,又一秒,绝望随之扩散到各处,最后,防线被冲垮,它们如潮水般涌出,成为了表面思考。

其实:

强调不准早恋的标语可能是占有欲作祟。

言情小说里偶尔出现性格相似的角色可能是联想和代入的契机。

坦白、指责、嘲讽,鱼贯而入。

在词典里得知“爱情”的含义仅是“男女相爱的感情”的时候,除了诧异,还产生了名为窃喜的心情。因为,没有其他条件限制就代表两个人之间产生的感情被定义为爱情的可能性比自己预想的大。

哪怕两个人之间有血缘关系。

血缘否定了自己喜欢他的资格,却抹杀不了自己喜欢他的能力。

逃避和他讨论爱情是因为心虚,怕自己不经意间在他面前自毁“正常人”的皮囊。

头好像快裂开。

好奇《将仲子》中人“畏我父母”的爱情,自己又何尝不是畏惧父母?

将不该有的杂念包装成亲情、友情、依赖,一遍遍自欺欺人。

将回归正常人心态的希望寄托在词汇解释上的计划失败了,表面意识越来越掩盖不了深层的罪恶情感了。

似乎开始晕眩,半梦半醒之中额头冒出了冷汗。

即使知道对他产生的爱情是禁忌,却丝毫不觉得不合理。其中缘由,只有自己才能切身体会。

当然,这些都可能是自以为是的误解。

她大可以像以前那样,把这些情感统一归属到对他的依赖里。

可一旦开始误解,开始猜测,有些东西就已经变了。

但放任自己成为“不正常的人”代价是巨大的,这便是恐惧的来源。

所以事到如今,自己还在抱有“或许明天就能发现这一切都可以被划分为亲情或者友情”这样的想法。

甚至,还在庆幸这一切只有自己知道。

渐渐的,自己宛若站在风中,浑身赤裸,被审视的目光拴住每一根神经,无处可逃。

低沉的声音贯穿耳膜和头皮

——你不正常。

眼睛突然睁开!

她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连同呼吸都在颤抖。

圆月清辉闯进卧室,惊恐的目光和泪痕完全埋没在银色光路旁如墨的黑暗中。

身体蜷缩得更紧。

自私、贪婪、谎话连篇、没有底线,自己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怀里正抱着一个黑柴犬玩偶。

许穆玖送的。

许一零惧怕地把它从被子里推到被子外,心脏也随之失重。

外面的月光撒了它一身,明明很可爱,却刺眼得让她想流泪。

她把玩偶拽回来,紧紧固在怀里,将脸埋进玩偶的布料,最后,绝望地大哭。

对不起。

她已经想不到其他言语。

客厅。

许穆玖从卧室门口熟练地一路摸黑到厨房,准备倒一杯水。

还有数学作业没写完。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听见许一零卧室的门有细小的动静。

拿起水杯转身,发现许一零已经开门从她卧室出来了。

她身后的房间熄了灯,没有光亮,客厅也是漆黑的,从厨房的位置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见单薄的身影。

他的心底感到一丝异样。

不是因为他的直觉,不是因为他敏锐。

“许一零?”他轻唤她的名字,“今天睡这么早啊?”

许一零有些迟钝,大概过了好几秒才答应了一声。

“怎么醒了?喝水吗?”

“……嗯。”

许一零往厨房的方向慢吞吞地挪了几步,许穆玖转身又倒了一杯水。

厨房的小窗户缝传来丝丝凉风。

许穆玖瞄了一眼许一零身上的夏季短袖睡衣,叹了口气。

“秋天了,你出来的时候记得披件外套。”

“……嗯,知道了。”许一零接过递来的水杯。

许穆玖听出许一零说话带着鼻音,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许一零摇了摇头。

许一零今天的话比平时少,之前好像在找东西,但是不肯告诉他。许穆玖察觉到了这一点,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猜她是遇到了麻烦的事。

一般来说,等她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或者干脆放弃自己思考、选择和他讨论的时候她自然会和他讲,现在既然她不主动说,他也不好一直追问,只能先确定一下她的状态: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许一零低下头,笑了一声,

“不是。”

她只是有些累,她遵从自己的习惯,在不安的时候下意识想看到他,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这声笑里多少带点掩饰的意味。

许一零把水杯放到旁边的餐桌上,抬起自己的手。

寻求一些合理的帮助应该不过分吧?

“手。”

许一零主动寻求支持算是积极解决问题的征兆。

许穆玖立刻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让他惊讶的是,许一零的手背和指尖都是冰凉的,但手心明显有汗,可刚才她拿的水杯明明是隔热的温水杯。

“手心怎么出这么多汗?”许穆玖想到她出房门之后的种种行为,猜测道,“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

姑且算作噩梦吧。

只不过不知道这场噩梦什么时候能醒。

或许是明早,或许下个月,或许明年,可能是未来任何一个突然想通的时刻。总之,越快越好。

她还要继续正常人生活的脚步,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她必须要让这份感情悄无声息地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消失,不再出现。

可她现在感受到了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的温度,忍不住眷恋。

她真想知道如果自己靠得更近一点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但她不能。

他会觉得她恶心吧。然后,就像她一直都在害怕的那样,她会失去很多、低到尘埃里,没有人再接受她,因为这是她活该。

抱有这些想法、这种感情对她来说是不幸的,对许穆玖、对爸妈、对整个家来说都是不幸的。

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光这一个想法就足以让她胆寒。

许一零把自己的手从许穆玖的手中抽离。

陡然间,许穆玖心下一惊,觉得自己的手仿佛缺了一块,冷风从指缝钻过,他感到一阵寒意。

他看到许一零披散的头发遮住脖颈周围,却难以遮住衣服袖口外的胳膊。

一时间,他不清楚是她更冷,还是他自己更冷。

想抱着她。

或者靠着她,因为除了冷他还觉得自己有点累。

“哥。”

“嗯?”

听到对方在称呼自己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心口的地方似乎猛地颤抖了一下,接着是莫名的心慌。

这不合适。他意识到了,热意在耳根处蔓延。

“我去睡了,拜拜。”许一零转身离开。

他还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晚安。”

回过神来时,他想,他也该睡了。

他用刚才牵过许一零手的手掌盖住自己酸涩的眼睛。

可能只是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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