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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原地站定良久,看着地砖上反射的微弱冷光。

往前走了两步,变换的微光在眼眸里闪烁,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今晚在餐桌上近乎温顺的表现。

似乎是她自己幼稚了。

突然觉得他的房间有些遥远。

她停住,又是一阵无措和失落。

这与她无关了,她如此在心里对自己重复道。

以后,他开心也好,伤心也罢,愤怒、局促、反叛或是温顺,这些表现对她来说,都是不会常见的了。

她不敢往前,也不想退后。她扳回自己的视线,转身朝阳台走去,抱着双臂坐在落地窗前的小凳子上。

如今想到许穆玖,她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躲在自己房间里哭,倒是敢坐在阳台惆怅了,但许穆玖不会和以前一样从他房间出来。

没有人陪着她闹。

今夜没有月亮,连外面的路灯都快懒得照向她所处的这方黑暗的空间。

真的不需要告别吗?不和他好好说说话吗?她以前总是害怕以后会没机会,可她在这段时间总是和他恶语相向。

她抵不住自己对自己的质问:

不敢正面交流是因为心虚、不坦荡吗?

但借口自己很坦荡去找他,难道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吗?

这不是神经病吗?

脑子里的想法搅得她一团乱,她慢慢蜷成一团,双手手指上攀插进发丝狠狠揪住,生生拽着头皮。

她反悔了,她想去找他,可她怎么能后悔。

自己这样阴晴不定、神经质的性格,也只有许穆玖和父母能接受得了。许穆玖或许快接受不了了,他会走得远远的,远离她。

睁眼闭眼都是黑暗,她的牙齿咬着下唇。

自己永远能窥见自己所有罪恶的思绪原来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她的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指责的声音,渐渐地,身体不知是因为头顶的疼痛、因为黑暗和寒冷还是因为害怕而不住发抖,呼吸断断续续。

她迷茫地抬起头环视周围的一切,转头时视线再次被许穆玖房间漏出的一丝门缝的光吸引。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那道门被打开了一点——她猛地站起来。

他要出房间吗?

会看见她吗?

她该不该躲?还是跟他说些什么?

只一瞬间那道门又被关上了,她下意识地追着上前几步,落在客厅茶几上的影子在桌面的白色纸袋上方闪过……

不要脸。

许穆玖制止住自己开门的动作,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关上门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说到底,他对她一时半会儿还是放不下,即使知道那是错的,就像十几年烟龄的老烟鬼戒不掉吸烟、酒鬼改不掉酗酒、网瘾少年离不开网络那样,他对她那种分不清成分的感情总是在各种回忆的交织和起伏的情绪中越酿越深、越酿越杂。

但这应该是他自己的事。她那天早上都明确跟他说了,他在耽误她,她根本不想看见他。如果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他,那么他现在的处境确实很难堪了,如果他还执拗地保持他那份逾越的情感,只会让罪恶更深,让人觉得十分可笑。

亏他自己还是个当哥哥的,亏他为了挽尊独自反省了这么长时间,可关起门来,他现在这个依旧下不了决心放弃、还妄想着等到她再来给他一些能击垮他放弃的决心的情愫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恐怕在她心里他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这是哪门子的家人?

为什么到了这一天,他还以为自己能等到她来和他好好说说话、告个别?

她今天什么话都没和他说。

为什么他想死乞白赖地上赶着招惹她?

这不是讨骂吗?

他可能等不来了。

他走近床头,手慢慢地挪到顶灯的开关上。

按下去,电源断开,周围就陷入黑暗了,今天就结束了,连同过去和她长期朝夕相处的日子都将被抛开、逐渐模糊,然后被抹去。

也许没那么严重。可在这样特殊的夜晚,他们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样的想法注定被放大、被定为代表着某种选择的记忆点。

他的额头抵着墙面,右手手掌覆盖着开关,自己劝着自己。

等不来了。

按下开关的瞬间,房间就陷入了黑暗,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似乎也被浇灭了,他仍然靠着墙,听到了自己陡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敲门声,心脏原本失重后又被拎起,这让他前一刻因为巨大的失落而悲伤的表情被这一刻因为雀跃而加速的心跳冲击得有些失控。

他知道她可能会因为发现他的房间灯被关了而离开,所以他来不及犹豫,立刻打开灯冲向房门。

外面一定是她吧?

来做什么的?

要和她说什么?

他还没准备好适合的表情房门就被他自己猛地打开了。

门口的对方显然也是很紧张,门被打开的时候她的身体往后退了一点,一只手仍扒着门框。

他们匆匆对视,紧接着便默契地扭过脸沉默了片刻,等待对方和自己调整好表情、准备好说辞。

他们可以在其他事情上坦诚直言,只有涉及到感情的时候不可以,因为只要不说明白,就还有逃避的空间,就还留有余地让他们保持清醒。

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至少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不难想象,如果他们其中有一个人早就直言表达爱慕,恐怕另一个人也早就投降、或者赏过对方几个耳光了。

“有事吗?”

一想到几天前许一零对自己说的话,如今又看到她本人就站在他面前,许穆玖原本应该平淡的语气里竟得寸进尺地添了些许愤懑。

他没有藏好自己的情绪,这一点让他们两个都很惊讶。许一零有些心虚地不敢细想他是否在开门之前还在为之前的话耿耿于怀,同时又更加好奇他自己待在房间的时间里都想了些什么。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许穆玖放缓语气又重新问了一遍。

“这个是你的吧?”许一零抬起手,手上是那个“东汶摄影”的纸袋,“你开学要用这个证件照吧?”

许穆玖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是来找他说这件事的,随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有所遗漏,转而对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

“是我的,我本来要带过去,”许穆玖接过纸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口袋,“你在哪找到的?”

“客厅茶几上,可能是妈洗外套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那了。”

“……噢。”许穆玖简短地应答了一声,而后,短暂的寂静激起了他不久之前的那种对她转身就走的恐慌,他又连忙故意找话题似地补充道,

“我昨天拍的。”

这句可有可无的话让许一零心里酸酸的,她努力地扯出一点笑容调侃道:“嗯,笑得真勉强。”

“摄像师傅又不会做鬼脸给我看。”

这次没有做到以前那个拍证件照要互相做鬼脸逗对方开心的约定。

又开始提以前的事了,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有没有别的话想说?”

“有。”她立即答道,“你上大学以后有想做的事吗?”

她开始提以后。她料想他这几天一定思考过以后的事,例如目标、计划,还可能有远大的梦想。

许穆玖确实预想过大学以后他可能要去做的事,但内容很杂且会有很多变数,关于学习他目前只能基于自己已有的认知为自己定一个大概的目标,关于爱好他以前也说过不少次,现在也是不增不减的状态,如果是关于生活或者其他,那么范围可就更大了。

这个突然被问到的问题对许穆玖来说有点难以回答,他不确定对方想问的到底是以后哪方面的事,即便他知道答案,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可能想过,但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如实回答道,稍微环顾了一下周围,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就这么站在门口讨论他尚且模糊的未来的场景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额……你等我想想,然后再回答你?”

“好,额、不……”许一零也察觉到站在这里聊天很奇怪,她看了一眼身后,问道,“你现在困吗?”

“不困。”

她想了想,终于提议道:“去阳台说说话可以吗?”

“嗯。”

许穆玖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跟着许一零,边走边问:“你为什么问那个问题?”

许一零略微思索了一下措辞:

“就是好奇。”

事实上是非常好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似乎如果她不对他的想法好奇,不去探究,他就可能在她不经意间变成陌生人,然后,她就会觉得孤单。

“我不知道你好奇心这么重。”

“我以为你知道。”她侧头,回想起刚刚那一幕自己和他有种“审问和报备”的既视感,心里既自责又惶恐。她发现自己这个习惯有些可怕,很可能会被他厌恶,而且很不利于她适应和他暂别的生活,“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必须知道,我不是想干预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没事,我知道。这没什么,你不用着急。”

他们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开阔的院子里聊天,即便是夜晚、没有灯照也无所谓,不用看见对方的脸,只要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就行,他们借着外面的光,眼睛能看到远处和天空,心似乎也不怎么受约束了,天南海北,能聊很久很久,后来,他们住的地方变了,聊天的地点就从院子变成了阳台。

“我想——如果以后,我的学业很顺利,工作也很顺利的话,我就想去别的地方看看,用眼睛看,或者照相。我以前在广播台念过那么多稿子,可里面有很多东西我自己从来没有亲眼看过。我想去找找看,然后拍下来,我还想拍自己的脚印,证明……证明我活过,而且我活动过。”许穆玖如是说道。

“我也想出去看看,”许一零向往地点点头,“有时候了解新东西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糊涂,如果永远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该做什么,没有自己的答案和意义,总是学着别人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很可怕。”

“是啊,但是在那之前,我得保证学业和工作都很顺利。没有独立能力和经济来源的话,做什么都很困难。”

许穆玖顿了顿,说道:“就算是现在,一想到这里我还是和以前一样难受。虽然我要离开林城、在外面生活很久,可我实际上还是没有完全独立起来,我和爸妈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有底气。”

他回想起过去直至现在的一些所见所闻,苦笑了一声:“我越来越发现生存不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容易的,如果连生存的问题都摆平不了,爱好、意义,全都谈不起来。”

许一零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而后感慨道:“……我原来总觉得你还是以前那种被学校管着、被高考逼着的中学生,以为你现在能放松一点了,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谈很多梦想,然后列出一堆计划。”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天才,不是一般人,想什么就有什么,现在可不敢了。”许穆玖透过窗户看见外面被风吹动的叶影,一片混着一片,分不清彼此,“其实,你愿意问我,我蛮开心的,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说的这些话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失望。”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我的未来计划就和我这个人一样普通,没有什么值得听的东西。不过,说这些总比说大话好,如果说太多自己没把握的事,结果没做得成,几年之后我怕你笑话我。”

“这没什么好笑的。”

“那就是我自己笑自己吧。”

许一零听罢,感觉胸口有些憋闷,起身打开了玻璃窗户,“我就是想听这些,你说什么都行。是我自己要问的,我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来不及听,我就是担心……”

担心本来可以珍惜的时间因为错误的想法而被浪费。

她晃了晃脑袋,没有继续说下去,静静地等窗口的风吹进来。

“我和你一样,我也觉得时间过得快,我也有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的事。”许穆玖说罢,也沉默了一段时间。

但他不想气氛一直压抑下去,尤其是在这样分别之前能好好对话的时候。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而后说道:“对了,我想起来,我听我驾校的同学说,大学可能跟我们以前想的不太一样,也许没那么轻松,但是我们有很多机会接触新东西,有很多机会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样想,我觉得时间过得快也很好,我希望你也能快点上大学。你不是一直说想有大段的时间忙自己的新爱好吗?就像你之前说的,还有很多其他事需要关心。”

如果有的问题现在想不明白,那暂时就不要纠结答案了,试着把自己的视野扩到更大的范围,用更多的东西充实自己。

“……嗯。”渐渐地,许一零舒展了眉头,安心了不少。

他们聊起了高中的事、高考,聊起了自己对大学的种种畅想,不知何时,终于有了困意。

这天夜里许一零做了很多梦,第二天她是被她自己定的闹铃叫醒的,但等她睁眼时,梦就被她忘了。

她想到自己要去上补习班八点半的课。

许穆玖要乘的高铁发车时间临近中午,他本来不用早起,但许一零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许穆玖也已经起床了。

他们难得在这段时间和谐地一起吃了早饭。

许一零出门时,许穆玖陪她去车库推电动车。

许穆玖似乎是斟酌了很久,在快要出车库的时候,他突然说道: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许一零放慢了脚步。

“这么长时间了,你看见我有没有觉得腻烦?”

许一零有些惊讶地扭头瞥了一眼许穆玖,对方的神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她又迅速地扭过头。

以前吵架的时候有过,但从来没有感觉过发自内心的腻烦。

“没有。”

对方好像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小学的时候,学校每年秋游都去北镇那个动物园,去了很多很多次,很多人都说无聊,你倒是每次都挺开心的。”

的确,那是因为动物园是个好地方,里面到处都是可爱的鲜活的生命,即使自由活动的时候没有同伴,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后来,她开始真正享受观察那些和自己不一样的生命的乐趣。

“因为我喜欢去动物园。”她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补了一句,“……不是一回事。”

“什么?”

“……没什么。”

将电动车推到车道上时,他们正面对着东边的朝阳。

“我去上课了。”

“嗯,过会儿我也要准备去车站了。”

曙光映照的空气里弥漫着细小碎屑,让她想起过去那一长段的、随着时间逐渐被分解成碎片的记忆,也包括昨天晚上的聊天。

她的视线顺着曙光照射的方向落到身后地面的两道并排的影子上,多年之前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展开新生活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漾起涟漪,她有些恍惚。

“许一零,”他的声音仿佛掺进了温煦的晨曦,流进她耳朵里时带着暖意,“……再见。”

她停住车,转身。

这一次,在朝阳下抱住他。

“之前对不起……”她努力仰着头不让眼泪涌出眼眶,想起昨天他们的聊天,含着泪笑道,“你一定能找到你喜欢而且能做到的事,以后我们都要加油。”

“好……”他笑着答应,有些不舍地抬起手蹭了蹭她的头发。

许穆玖提醒许一零有空记得发消息。他站在原地目送许一零骑车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在晨光和大楼交融的转角处消失,他心里的某个时期终于也被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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