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不知不觉就过了,今天没有人加班,于是不到七点工作室里就剩下黎一、江宙宇和子泉三人,等会儿方目清就会过来,他们打算叫外送到工作室。
江宙宇一边盯着外送程式一边抱怨:「每次有你在伙食费就会爆炸,阿一你不是客家人吗?怎么一餐都吃三四百?还是只会讲锥子的客家人不算是客家人?」
「偶尔点个餐就在那边嘰嘰歪歪,台北市物价本来就这么高啊,不然你滚回屏东。」
黎一承认江宙宇的指控,他总是偏好较为精緻的食物,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一整天不吃也不会饿,两天花个三四百伙食费其实也不奢侈吧。
已经听了两人斗嘴一下午的子泉忍不住说了:「你们两个只要待在一起就好吵啊。」
江宙宇装出困扰的表情说道:「没办法啊,他太爱我了。」
「有妄想症要去看医生。」
江宙宇没回他,自顾自地转换了话题:「欸,对了,今天刚好四个人耶,可以凑一桌麻将,不知道学长会不会打。」
「他强的哩。」子泉一想到以前大学时期的事,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那时候学长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很大,三房一厅就他一个人住,然后系上的人都会去他家打麻将,他们集资买了两张电动麻将桌,从早打到晚,轮流上桌,他家那时被称为『t科大麻将馆』,大家都叫他馆长。」
「这么来劲?那今天大家来打一下啊。」
黎一不客气地泼了江宙宇冷水,说:「他没那么间吧?又不是大学生。」
「你又知道?」
叮──
电子门铃声响起,黎一和子泉同时看向了江宙宇,要他去开门。
「你们就会使唤我。」江宙宇嘟囔着,乖乖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大概就两种人,如果不是外送员就是方目清,而江宙宇一声「馆长好」让其馀的两人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方目清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小泉你干嘛要提那个啊?」
「因为宙宇刚刚说我们四个人刚好可以凑一桌,我就想到那时候的事。」
「你有来打过吗?抱歉,我忘了。」
「有过两次,不过你们赌太多了,我那时候穷,玩不起,好了,你东西先放下吧,我们刚才已经有叫吃的了,等一下就来了。」
方目清和黎一挥了下手打招呼后,便坐下了,黎一一想到这个人是周衍的养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看到那人的脸,黎一就忍不住想起那天他质问他「你到底怎么了」的模样,一股不自在的感觉油然而生。
方目清问道:「你们感情很好吧?宙宇和小泉都算自愿加班吧?」
「没有,他们留着吃饭看热闹而已。」黎一从包里拿出平板,打开设计图的草稿,然后问道:「我们要先开始吗?还是你想等一下晚餐吃完再说。」
「没关係,我先看一下。」方目清接过了黎一的平板,开始瀏览起那些设计图。
黎一自认这些图中的场景与周衍那座城市有将近九成的相似度,他有修改掉了一些明显和真实地点有所关联的东西,像是车站或者是学校或者是像故宫博物院这类的景点,然后他今天出门前还加上了一些木板的要素,这是昨天得到了灵感。
方目清看得很认真,放大图片去看了每一个细节,那些有着不同年代风格的物件摆放在一起,看似杂乱却又感觉乱中有序,加上一些巧妙的材质细节,让整体有种写实又疏离的感觉,其中还有一些超现实的场景表现,比如说和一栋透天厝一样大的电话亭,和就算没有桥墩却依旧能佇立在半空中的破碎大桥,几乎让方目清觉得黎一比自己更了解他想要的那个世界。
「哇喔,黎一你还能画这种东西啊?我还以为你只能画石膏像和写生。」江宙宇凑到方目清的身后一起欣赏黎一的作品,忍不住称讚。
「很好,我觉得很好,黎一,你的想法真的非常好。」方目清没法把视线从这些图画上移开,而这些场景图其中又有一个东西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看到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树干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白色裂痕,树下有着一堆开满了白色小花的小树丛,他将小树丛放大再放大,想要看清楚上头的花是什么。
方目清心里有答案了,但还是向黎一确认:「黎一,这些是什么花啊?」
黎一看了那张图片,老实说他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花,这个场景不过就是他第一次去周衍那儿的时候刚好看到的,他也没有仔细去看,而他正要回答说没有特别画什么花时,他却想起了当时经过那棵树时所闻到的气味。
「茉莉。」黎一回答道,然后很快的注意到了图片里树干上的那道白色裂痕,他不记得自己有画那条白色裂痕。
「你该不会有听过那些故事吧?」
「你是指……」
「绿光,你有听过吗?」
何止听过,那根本是个甩都甩不掉的梦魘,是他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一个词汇,不过周衍到底跟方目清说了多少绿光的事?希望岛不是有规定不能跟不是绿叶的人提起绿光的事吗?黎一在心中碎念着。
黎一先是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方目清觉得自己知道绿光的故事,然后纠结着到底要回答什么,最后才说了:「的确有,你怎么知道的?」
「我记得有一棵树干上有着白色疤痕的大树,然后树下开满了茉莉花,但那是我还不到十岁时候听的故事,细节故事是什么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方目清露出一副找到同类的欣喜表情,感慨地说道:「以前我妈和养父都有跟我说过类似的故事,我去查过很多童书、报章杂志,甚至是地方传说都没有找到类似的资料,我还以为这是他们自己编的。」
黎一继续装傻,说:「难怪我当初听到世界观的时候觉得有点熟悉,原来你是打算用绿光的故事来做这个游戏。」
「所以你在画的时候也是想着那个故事吧?难怪我有种你好像很有共鸣的感觉,我其实很多地方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完整的故事是什么吗?」
「我也不太记得了。」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周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
「你应该可以回去问问你的养父吧?」
一提到养父,方目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尷尬,他沉默了几秒,才说道:「我猜他应该不是很想理我。」
怎么可能──黎一差点就把这四个字脱口而出,他敢打赌如果方目清现在就打电话去给周衍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周衍肯定会边哭边说好,搞不好还是抱着方目清的大腿边哭边说好。
「喔喔!我想起来了!」子泉补充道:「我记得那时候去台科麻将馆的人都要帮他接电话,说只要接起来是他爸就掛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