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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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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过程。”

她听过许多次类似的话语,但从未有哪一句比眼下这一刻的更深入人心。

风吹得湖水泛起层层波纹。颜令儿从另一侧走来,说想再和她聊聊。她们坐在了稍远的草地上,各自望着那座圆形装置。低落与伤感的时候,人们总是容易敞开心扉。

“你说她怎么会得抑郁症呢?”

她紧皱眉头,好像胃里仍然不舒服。

“没准和我们的专业有点关系,也没准……抑郁是人类的常态吧。”

方才在车上,两个人不约而同避开了有关班长的话题,但如果不去谈论,就好像解不开心中的郁结。

符黎轻声叹息,又自责道:“如果每次她帮我复活能量,我都说一句谢谢……”

令儿摇了摇头:“不要想那些了,其实当年和班长最熟的也不是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别忘了,悲伤会延迟发作。”她提醒道,“不过,至少她不会衰老了,还比咱们先一步确定到底有没有上帝和孟婆。”

“是啊……”符黎垂下目光,“就算没选择这种方式……你看昨天的新闻了吗,南方城市,街头随机伤人。”

“看了,伤的都是女孩。”她忽然冷笑了一声,“人生苦短,死就死了,没死的时候就凑合活吧。”

这不像令儿会吐露的态度。上次她也提过殉情,但更早之前,她分明说的是“YOLO”。符黎抬起头,思忖着。湖边,女艺术家在等候降临——一个她认为合适的时机。人们翘首以盼,同时互相低声交流,陌生的,寻常的,各种事。

“你们俩怎么样了?”箫凝和仲影在人群后面。她将相机暂时易主,他接过去,端正,将镜头对准艺术品。“后天你还走么,不然干脆留下吧。”

她看向他的侧脸,说:“我们大学的时候不是达成过共识吗?为了一个人去一座城市是多傻的事。”

“我可不记得,一定是你们达成了共识,但我不在。”

树叶沙沙作响,携来几分萧瑟,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凉意,让身体渐渐冷下来。再过几分钟,艺术家就要亲手划出火光,投向她长久以来的心血。

“可能是我想多了,”符黎再度低垂眼眸,“他哥哥找我说了话,好像在暗示我生个女孩。”

“拿绿卡的代价。但是,你们商量了吗。”

“……我没告诉他有这件事。”

“难以启齿?”令儿只向前方望着。

她自言自语般地回应:“我怕他会给出我想要的回答……那样,我就没有理由不留在这儿了。”

避之不谈,一部分为了保持清醒,另一部分为了给贪婪留有余地。颜令儿多少懂得其中的用意,轻轻笑她:“冷血的女人。”

“只是小聪明而已。”她抱紧了双膝,“说说你吧,你父亲……怎么样了。”

“就是……”令儿顿了顿,“就是你能想象到的破事,一个从不负责的男人,找上门来想要重新控制你。”

“他找到你了……有危险吗?”

“小时候我打不过他,但现在不一定了。”

关于童年创伤,令儿只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而那些,符黎从未亲身经历。在过去,她的母亲与父亲给了她充裕的爱,不强硬,也不隐晦,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因为恰好,她是他们的女儿。

“我想和他彻底断绝关系,我们。但是我妈有点儿软弱……她喜欢看武侠片,英姿飒爽的,自己反而下不了决心。”

“箫凝知道吗?”

“我不想连累她。”

天色更沉。女艺术家找到了属于她的那一刻,把火丢进镂空的中心。火焰跳耀,升高,捕梦网般的结绳和羽毛绽开了,像要飞舞,又像逃离。为什么无火的时候它看上去酷似旋转木马,有了光亮却变成一座牢笼。她们仰起头注视着那儿,仿佛听见消逝的零落声响。蓦地,符黎想起仲影和梦境中的那只黑兔子,想起他们说过的话。

——也许“上辈子”已经是了。

——在一个不幸的世界里,幸运是一种特权。

病症、伤痛、出生……人们面临着盛大的随机事件,犹如蒙住眼睛向圆盘丢出飞镖。符黎的目光变得朦胧,为自己天生就拥有的一些东西感到愧疚。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对不起。”

她轻声说。令儿撑起下巴,看着她,谴责得有些温柔:“我不知道为一个人留在一个地方算不算傻,但我知道,你是个傻瓜。”

“是啊,”她眨着眼,笑了,将水光泛去,“那又怎么样。”

她们站起来,望向前方。那里光芒四溢,装置的羽翼缓缓飞旋,向地面倾倒。“等我准备好,就去处理这件事。”令儿挽了一下符黎的手臂,如同以前,走在树影斑驳的大学校园。那晚,如她所说,哀伤延迟了一整天,终于涌上来。她忆起有关那个同龄女孩的一切,她的语气,她偶尔来照照寝室门后的穿衣镜,她买又贵又不实用的衣服……所有都逝去了,不复存在。她走到窗边,面对异国的白夜,无声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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