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鲜血从他的裤子流过,透过门缝流到了外面。
眼前,是一团模糊不清的血肉,几个佛珠碎片掺在血肉上,闪闪发光。
那流出的血,正是这团血肉带来的──他原先是一名和尚。
圆觉先衝进鬼门,周峒随后跟上,但进来后只见到化成一团血肉的和尚。
鬼门里面灰濛濛的,完全看不清前方有什么,浓厚的阴气足以使人喘不过气。
周峒没有前进,他只是坐下来,靠着青铜巨门,把功德纸拿出来一看,这张冥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中,可能要不了几秒,便会直接化成碎片。
一旦功德纸没了,等若失去阴德庇护,他有可能会像和尚一样化成一团血肉……
既然如此,那便等死吧!
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破旧的小笔记本,恍惚间,周峒的思绪出现了一道身影……
她穿着鹅黄色的裙装,总喜欢骑着淑女车到河边洗脚。
叮铃──
车铃声响起。
「小道士,你又在这里洗衣服,家里没洗衣机吗?」她停好脚踏车,提着裙子款款走来,然后一双洁白的脚放进河水里。
「洗衣机是什么?」小道士搓着洗衣板,头也不抬。
「就是洗衣服用的机器。」她嘻嘻一笑,觉得这小道士真是个土包子。
「机器又是什么?」小道士抬起头,脸上充满疑惑。
好吧,是个超级土包子。
她不再理他,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本小笔记本,认真背诵里面的词汇和片语。
没了人说话,小道士也有点耐不住,他坐在河的对面喊道:「喂,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英文。」她低头背诵,敷衍回了一句。
「什么是英文?」
「就是英文,学好的话,可以跟外国人沟通,我以后想去国外留学。」
「什么是外国人?城里的人吗?」
「你好烦……没错啦,就是城里的人。」
小道士眼睛一亮,放下正在搓洗的衣服,「那你可以教我吗?我以后也想去城里,师父说城里有很多好玩的!」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道:「那我唸一句,你跟着唸一句。」
「好好好。」小道士迫不及待。
「howareyou?」
「毫阿u?」
「不是,这个how不是这样唸,你要唸how才对。」
「毫。」
「败给你……好吧,就唸毫。」
于是,他和她开始学习英文,每一天在河边都是如此,好几次,他甚至因为洗衣服洗到傍晚,回去后被师父痛打一顿。
半年后,小道士的个子长高了些,也学了几句蹩脚的英语,儘管他不太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总想着以后去城里就可以跟城里人对话了。
有一天,她没有出现在河边。
小道士不以为然,继续搓衣服,因为她有时候会因为那什么「晚自习」的修行耽误到时间,一两天没出现很正常。
一天……
两天……
三天……
直到一个月过去,她都没有出现。
小道士终于觉得奇怪,跑到她的家里打听,才知道她生病了。
很严重的病。
医生说,可能没几天可以活了。
「我的师父会治病,我去请他来!」小道士终于见到她,却发现她早已不是先前那精神奕奕的姑娘,反而面色苍白的坐在轮椅上,头上戴着一顶针织帽,奇怪的是,她最喜欢的瀏海不见了,就连后脑和鬓角也看不到头发。
「这是癌症,末期了。」她勉强撑起微笑,道:「你的师父治不好的。」
小道士不服气,「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不治了不治了。」她摇头道:「我好累了,只想在最后安静的离开。」
「你一个小姑娘,说话怎么像个老太婆?」
「你不也是个小道士,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她噗哧一笑,道:「小道士,我真的没救啦,别浪费时间了,我差不多接受这个事实了。」
「只是可惜,不能出国留学,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道士狐疑说道:「去城里有什么困难的?我现在就带你去!」
语毕,就要去推轮椅。
「别,别折腾了!」她无奈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你也听不懂。」
小道士一脸纳闷。
「来,你过来。」她招了招手,小道士凑过来后,便塞了一个东西到他的手里。
小道士捧起手心,发现是一本已经有点旧的小笔记本。
「这是我的英语笔记,送给你,反正我也用不到了。」她笑道:「你可要好好珍惜。」
小道士捧着笔记本,怔了好久。
「我要死啦。」她很轻而易举的说出这句话,低声呢喃,「真不想死呢,不过也没办法。」
「冬天要到了,若能再看一场雪就好了。」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
小道士猛地抬头说道:「我……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