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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发生在九月。

开学季人流不断,李冬青刚确定下论文提纲,落了清闲。这年头信奉哲学无用,饶是P大,也可能发生招生不足的状况,就算是招生满员,也有许多中途转专业离开。朱虹作为学科领头人,在迎新会上特意安排了优秀学生做引导,希冀能借此留下几个好苗子。很不幸的是,李冬青和冯梦圆被一同选上。

冯梦圆嘴甜,八面玲珑,面上瞧着总更好相处些,学弟学妹们问什么问题,她都愿意细心回答。研究生里有认识她们俩的,也都更亲近冯梦圆一些。李冬青干巴巴地打着阳伞,给人家做陪衬。她优哉游哉地等下班,人群未散,这帐子就出了事。

有个纹了大花臂的吊带女人冲撞过来,冯梦圆刚刚还为着踩了李冬青威风而志得意满,见着她便面色紧张起来。她沉眸将女人带去一旁,低声地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就吵闹起来。没几个人听得懂那闽南话,现场却不乏老乡。

她这是摊上事儿了吧!李冬青本能想着,上前顶替这岗位,将大家注意力转移。五分钟后,冯梦圆过来归还东西就借口离开,队伍里交头接耳,说刚刚那女人应该是冯梦圆的同学,两人之间或有情感纠葛,看起来还是件挺大的事儿。

冯梦圆是蕾丝边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李冬青也略有耳闻。她女朋友换得勤快,以前还勾搭过学妹,只是都好聚好散,从没闹成这样过。这次估计能在校园版面传一遭,这么好面子的人,也不知道该多懊恼!她喝口水,让自己别琢磨人家私事儿。

晚上,有人扒出来那个大花臂跟冯梦圆是外头聚会上认识的,玩得很开,经常办些不可名状的联谊party,冯梦圆是常客。有人问party的主要内容是什么,下头回复“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儿呗”,又有人说“男男女女?她不是拉拉吗?”,那人便答“人家学哲学的,思想开阔,咱们比不上”,帖子盖了好多层,掀起骂战,哲学系真是有苦说不出。

还有有心人说着说着就谈到冯梦圆人品不好,又拿她和李冬青的暗自较劲做文章,更有甚者旁敲侧击向她打听求证,她一概装傻,称“普通同学关系,不想议论人家的私事”。她素来是个独行侠,大家也点到即止。只是这点辅助堵不上悠悠众口,由此,冯梦圆刚刚在新生中建立起的威仪,荡然无存。

很多事儿都是不说便罢,小镇里心高气傲的高材生见了花花世界,想融入更好的圈子,想更上一层楼,使使手段,利用身体资源也无可厚非。各人的生存方式有差别而已,虽不喜冯梦圆,李冬青也拒绝落井下石。只求冯梦圆别又觉得她故作清高,跑来找茬就好。

她细细翻阅那本老旧的手书《山海经》,收到李裕松的消息,他说自己找到新工作,薪资也不错,顶多就是有点忙。李冬青表示祝贺,可但凡她多问一句是什么,或许就会劝阻他换份工作。

剃了的光头长出来几根刺毛,像刚沉下心来撞钟的和尚,李裕松跟着同事观摩酒桌礼仪,毕恭毕敬。他这造型在别处找不着好工作,但恰恰适合酒吧。

莫皓霖坐在吧台边,点点桌子,示意林敢再来一杯。林敢佯怒,你当我这儿是你家啊!莫皓霖好死不死地笑:“你就跟我说,你留这人下来究竟有没有私心?”

林敢扭扭脖子:“我有什么私心?谁适合我就招谁!”

莫皓霖嘁声:“谁信啊!我要不告诉你这人我在医院里头见过,还跟你旧爱有一腿,你能答应留这么个人?”

两年前的英国大乡村里,莫皓霖遇上林敢,这混世魔王瞅着一身轻松,竟然能半醉半醒地对着手机里一张照片嘟嘟囔囔。照片上的女人确实眉眼疏朗,大方自然,林敢搂着她像捧着一件珍宝,秋日的暖阳为他们披上滤镜,纷飞的树叶都变成蝴蝶。莫皓霖怎么也没想过,林小少爷牛气哄哄,竟能栽在一个女人手里,深夜买醉还念念不忘!

可他更没想过,真亲眼见着这女人时,她已完全转换了气质。照片里如何明媚艳丽,如今便多么清汤寡水。他问林敢:“你知不知道这女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敢说:“我知道,我见过。”

莫皓霖大惊:“擦!你见过啊!你见过你不去给人家瞅瞅你现在多么豪气一小老板!让她后悔甩了你这么个香饽饽!”

林敢嘘声:“幼不幼稚!”

莫皓霖翻白眼,林敢踅身而却。去她面前炫耀下现在过得多么好,当初她的决定有多么坏,这想法其实是有过的。很多个孤单难眠的夜,都会想念那个陪伴他的人。他们的合照屈指可数,最最和睦的那张他一直舍不得删掉。脑海里她的面容已经淡去,只是看着那张照片都让他心酸。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快些学成,快些归国。为了她吗?好像不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林敢想不明白。

玻璃瓶碰撞不绝,李裕松慢慢上道,他学习能力强,流程与操作很快明晰,带他的酒保都说这小子真有干服务业的天赋。林敢始终保持与他的距离,细细地观察这个年轻男人的一切。以他对李冬青的了解,似乎不会喜欢这样幼稚的男孩儿。可是,他对她那点了解,算得上什么?林敢自嘲。

前几天他认出丁蕙如,又从她开解的那个男人口中得知,李冬青心有所属。今次莫皓霖插了一脚,把这个年轻男人送到他眼前,道明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现在,她心属于谁,他是真的分不清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李冬青上辈子一定是学钓鱼的!

下班前他召集大家开了小会,散会后他听见这男人在酒吧门口打电话,当口便是一句“李冬青你是不是又没吃饭”,怒气冲冲的,他却听得见里头的关爱,也听见那头的李冬青嘻嘻作饶。

最高级的猎人往往以猎人的形式出现,她深谙此道。他几乎都能想象到李冬青的神态,必然是娇憨的,楚楚可怜的,然后用一次伏低的撒娇换取一次心软,一声原谅,如同几年前对待他那样。

忧愁爱恨一同涌上……娘的!想什么想!能不能有点长进!

林敢吁气,叼着烟在酒吧后门伫立许久。那夜的风冷冷地掠走烟灰,徒留他指尖一点余温。他想象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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