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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折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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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递来一个文件夹,“Khons,这是公司准备的,你用得着。”

他将酒杯卡放在小桌上,在车厢的摇晃中接来,只见是提前准备好的采访稿,摇头递了回去,坦然道:“我会认真观看,给出真正的感受——这是对今晚演出的艺术家基本的尊重。”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或许是因为昨天睡得太足。

退了热,起床后的感觉和宿醉相似,晕晕的,无端觉得闷,夏天要下大雨了那般透不过气。按理说病中晓风吹不得,她并不大顾忌,推开窗子,山谷里无边无际的苍绿森森中,有隐隐白雾翻腾,桂花味很浓,风把远处林子里的群鸟惊起,纷纷向着太阳飞去。

她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打电话,安慰自己暂且吃过早饭再说。

下楼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比昨晚更加四肢无力,脚一软手又扶不住,最后两步是摔下来的。小猫听到动静,变成了一只迷你的小豹子,四脚腾空,向她奔来,暖烘烘的小腹贴在她的臂上,小脑袋一边蹭一边呼噜,像是在安慰又像是撒娇。

她一手托着小猫,一手先撑着地板,后顺着栏杆一点点往上扶,勉强站了起来,慢吞吞去了客厅。

给小猫喂过食,她给自己烤了两片吐司,榨了一杯橙汁,端到客厅,打算一边吃,一边看不大严肃的晨间八卦新闻——学校老师的作业,上课时要陈述自己听到了什么,听懂了什么。

第一条,一位女演员同时代言了两家香波,陷入官司。

第二条,一家艺术馆在纽约开业,出现了他步入其间剪彩的镜头。哥哥的脸,她再熟悉不过了,可当镜头拉近的时候,她还是因为他的好看而呼吸一凝。女主持人也很喜欢他,还说他在工作结束后独自去探望前妻。

这是他不愿她去纽约的原因吗?她理智上觉得自己不会再有醋妒,可是当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关闭了电视。电视黑色的屏幕里反映出她歪斜地靠在那里,惨白得像幽灵,一个在这个房子里赖着不肯离去幽灵。

过了片刻,她回过神,佯装镇定重新打开电视。出现的还是哥哥,这次他在接受采访,评价着一台来自中国内地的京剧演出。采访记者讲的是国语,哥哥便用国语回答,浮现的是英文字幕。

“孔先生,请问您怎么看待《马前泼水》这个故事中崔氏自尽?”记者将话筒递过去,他礼貌认真地接过来。

马前泼水?她觉得耳熟,细细一想,小时候竟还背过这出戏的词——崔氏嫌贫爱富,逼着丈夫休妻,以图另嫁他人。谁知后来丈夫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崔氏又当街拦马想要重修旧好。于是丈夫泼水在地,让她收回桶中,若是她能做到就带她回家。覆水难收,崔氏羞愧,一头撞死在丈夫面前。

哥哥讲国语的感觉,和讲广东话、英文时很不一样。讲国语的他显得很腼腆,甚至有点青涩,带着些许笑意回答:“最初这个故事并没有让崔氏死掉,而是在被丈夫拒绝后,她就走开了;后来变成被拒绝后疯掉;在三十年代才被剧作家改为死去。我想一个方面是不断加大戏剧冲击和悲剧意味,另一方面是想让观众知道崔氏是一个懂得廉耻的女人,知道她心中也有一些原则,一些可敬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讨厌自己听得懂国语。

立刻换了台,于是她没有听见哥哥后面继续说了一句——“但这种安排也体现了那个时代对女性的局限,所以很多现代观众不理解,也不大符合我个人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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