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变得愈发艰难了,压得不过十四五岁的瘦弱姑娘几乎要喘不过气。
在一个月轮微微低垂的夜里,晚澜同往常一样坐在岸边的礁石上,静静望着无垠的海域,随后轻声叹了一口气。
寂静的夜色里,只有咸湿的海风和奔涌的浪潮会发出细微而千篇一律的声响,将夜色压得更沉。
沉沉夜幕里,却突然有意料之外的声音响在了晚澜的耳边。
“今夜为什么不唱歌了,反而是坐在这里叹气?”
那是一把温润的男人嗓音,声线平而柔,似乎带着一丝探究与关心。
晚澜吓了一跳。
她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倏然又有一声轻笑。
晚澜试图捉住那声逸散在浓重夜色里的笑,去寻找源头,却发现那声音带着空寂的回响,好似近,又好似远。
其实那声音并无半分敌意,晚澜却谨慎地强作镇定,仿佛如临大敌。
“别怕。”那把男声说道,伴随着淅沥的破水之声,晚澜倏然间被眼前涌起的华光迷住了眼睛,满眼只余一片刺目的白。
华光慢慢退却,眼前的白也逐渐散去,却被彻底的黑取代。
晚澜脑海里空白了一瞬,慢慢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随即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空茫的黑暗弥漫在整个世界之中,她却没有常人下意识的大惊失色。
就好像她才开始的一生已经足够糟糕了,再添上什么额外的变故也改变不了她人生的基调。
她其实是觉得很难过的,也会害怕,但是又没有力气多做他想。
于是她静静坐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眼睛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格外明显。
她听见有衣料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且声音柔软,并不像是渔村人常穿的粗布破麻。
随后,似乎有人攀上了她所处的这一块礁石,在她的身边坐下。
那道她方才找寻不到源头的声音就自她的身边再度响起。
“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晚澜闻言,微微转动了头颅,一双眼睛却空洞无神,眼角挂着因受到光线刺激而无法控制的泪水。
一弯清澈的眼睛就如同被水洗过,却没有焦距。
……
看到这里,杳杳偏过头,同身边的周云辜叹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鲛人的传说?”
他二人此时是意识体的形态,却能感触到对方的存在,入梦时交握的双手还未分开,仍旧能感受到掌心里略微不同于自己体温的热意。
周云辜压下莫名心悸,思索片刻后回答对方的问话。
“不过在一些志怪传说中见过寥寥数语。”
“寥寥数语啊。是不是关于什么鲛人泣泪成珠之类的?”
周云辜“嗯”了一声:“正是如此。”
杳杳就有些感慨。
“那看来世间人并不知道,鲛人的本体若是贸然出现在凡间人眼前,他们鱼尾上鳞片散发出的光芒足以灼瞎凡人双眼。”
不等周云辜闻言有什么反应,她又继续道:“只是眼前这鲛人自己好像也不知道?瞧着他已然成年,少说也有个三四百岁的年龄了吧。他从前难道从来没有跟凡人打过交道吗?竟然敢就这样露出本体来。”
此时露出本体的鲛人已经好好化了人形,一撩衣摆,坐在了双目失明的晚澜身侧。
而杳杳不过是随意闲话一番当下的情境,随后又将思绪转到正题上。
她当时点的是晚澜姑娘腕间那颗略显不同的鲛珠,入梦后的情景果然与鲛人息息相关。这一幕想来能解答那颗珠子的来源,或许这也是晚澜同鲛人的因缘之始。
“继续看下去吧。”她这样同身旁的周云辜说道。
对方自然是没有异议。
于是故事就继续在他们眼前上演着。
晚澜沉默寡言,瞎了眼睛也不吭一声,却因瞧不见模样的来人一声看似随意的关切问候而微动了神色。
她抿了抿唇,还是未发一言,目光仍旧无法聚焦。
这时来人好似才看清她的眼睛有碍。
“你的眼睛怎么了?”
晚澜闻言,动作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沾到了那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泪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许是看不见了。”
一旁的人面上就露出了几分担忧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