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行已上完了药,重新换了一件简单的雪白锦袍。
分明是极为单调的颜色,到了他身上,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俞安行回过身去。
目光越过小鱼,却没见到另一抹身影。
“怎么只你一个人回来了?妹妹呢?”
慌乱的脚步踏过铺满地面的枯叶,离开菡萏园。
褚玉苑里。
丫鬟们垂首静立,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枫木地板上有一滩又一滩的水渍,是小厮抬着俞云峥经过时从他身上滴下来的。
俞云峥落了水,非同小可,经由那婆子这么一喊,有会凫水的小厮立马赶到,很快就将人给捞上来了。
但因是在冬日,湖子里的水冰寒彻骨,俞云峥从水里出来时人已晕过去失了意识。
眼下被丫鬟们用热水擦洗了一遍身子,又换了干净的衣服,却还是没醒,正躺在床上等着大夫过来。
里间床榻 ,层层叠叠的帷帐被放下,隐约可见俞云峥躺于榻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扈氏心里既急又愤。
让人去碧落苑叫的俞青姣还未到,宋姨娘就已先赶过来了。
俞怀翎去了幽州未回,宋姨娘只一人呆在木清苑里,再加之几月前落胎一事,宋姨娘一直郁郁寡欢。
之前扈氏忙着到沉香苑里看生了重病的俞安行时,俞云峥都由宋姨娘亲自照看,待俞云峥倒像自己的亲子一般。
眼下得知了俞云峥摔进湖里的消息,眉目间满是急色。
将俞云峥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厮得了扈氏的赏钱,喜笑颜开地离开。
而照看俞云峥的婆子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了无数个响头,额前一片血迹斑斑,哆嗦着声请罪。
“……都是老奴的过错……一不小心就让二姑娘钻了空子,对小郎君下了这么狠的手……”
宁柔婉站在一旁,正捏着帕子抽抽搭搭地哭着。
“……表弟不过是想要表妹替他将那琉璃弹珠捡回来……表妹许是因着表弟这般差遣自己生了气,才会突然失手将表弟给推倒了湖里……但说到底也还是我对表弟照顾不周……”
两人言辞口供对上,扈氏正在气头上,容不得青梨一句辩驳,直接冲拂云扬了扬手。
“给我把她按住!”
拂云的力气大 ,一把便扣住青梨的双臂,把人按跪在了地上。
青梨未有挣扎,由着拂云动作,却也并不认罪。
宁柔婉的心思比青梨料想中还要歹毒,直接推人不成,便又弄了这出栽赃陷害的把戏,同婆子一道指认自己。
眼下还不是解释的时候。
余光往门口瞥去。
垂落的毡帘无风自动,却始终不见来人。
扈氏心里本就对青梨有成见,眼下见了青梨这般嘴硬模样,愈发气极。
“婉儿和这婆子都亲眼瞧见了,你还敢狡辩不认?公爷不嫌弃你的出身,让你娘将你带进了府里,你不知心怀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将你弟弟给亲手推下了湖里,心肠歹毒至此……来人,去祠堂给我取鞭来!”
老太太重规矩,立了府上的家法,但甚少动用。
至多也不过用戒尺打上几遭,再押到祠堂去跪上半日,还未见过用鞭的。
宋姨娘在一旁劝阻。
“眼下还是云哥儿更为重要一些……再说,要动用家法,还是先让人到静尘苑走一趟,禀报了老夫人,将此事的来由再彻彻底底查个清楚才是……”
话尚未说完,便被扈氏冷冷地睇了一眼。
“方才婉儿和那婆子说的已经够清楚了,还有什么要查的?莫不是因着这丫头的娘亲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你心里生了怜惜,要出来护着她?”
往日里为了在俞怀翎面前作出个善解人意的模样,扈氏心里对宋姨娘虽有介怀,但面上掩饰得很好,和和气气,两人从未红过脸。
眼下这番直接呛人,也是存了点敲打的心思。
家宴上她遭人算计了一遭,和扈玉宸搅和在了一起。
事情一出,老太太便下了令,府中下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再议论此事,但看向扈氏的目光总是带了点别的意味在里头。
再加之宋姨娘往褚玉苑跑得频繁,一副将俞云峥视若己出的模样,渐渐便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宋姨娘指不定哪一日便替了扈氏……
这些话传到了扈氏耳中,自然令她心里生出了许多不满。
宋姨娘是个性子软的,得了扈氏这么一番冷嘲热讽,便也不再出声了。
那头,拂云送了鞭子过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进来挥鞭的小厮。
她特意挑了个膀大腰圆的,为的就是挥鞭打人时的力度能重一些。
扈氏没看那跟进来的小厮,直接把手一伸,冲拂云道:“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