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时,花厅也是安安静静的,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眼见众人都搁了箸,莺歌招呼小丫鬟上来撤菜收拾。
夜色渐晚,众人一一起身同老太太请辞。
扈氏却像脚下生了根,呆呆地坐在圈椅上。
厅内很快只剩下她和老太太两人。
老太太唤她一声。
“夜深了,云哥儿眼下自己一人在褚玉苑里,虽说有婆子看顾着,到底比不得你亲自照料来得上心,容易出些大大小小的纰漏,若是无事,你便早些回去看他。”
扈氏听着老太太的话,半晌回过神来,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扑到了老太太跟前。
“……母亲,您要救救云哥儿……您知道的,只要取一滴他的心头血给云哥儿作药引,云哥儿就会没事的……”
她拉扯着老太太的衣袖,头发因过分激动而显得有些凌乱,半点也寻不见当家主母的气度。
因着近来的事,老太太本就对扈氏有所不满,又从静尘苑里出来了半日,身上乏累,被扈氏这么一闹,有些不悦,抬手让莺歌过来将人给扶走。
“……行了,说到也是你自作自受……当年若不是你鬼迷了心窍,用那等可怕的毒物来害人,彼时还在你腹中的云哥儿又怎么会跟着染上了毒性?”
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扈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又生出了一丝不忍。
“云哥儿也是我嫡亲的孙子,我自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卧病在床而置之不理。但他已经不再是婴孩,安哥儿的心头血对他早就没有效用了。我派人去寻了秦神医,京都有名的大夫也都让人去请了,总归会有法子的。”
扈氏却恍若没听到这一番话。
“可是……可是当年明明已经用他的心头血解了云哥儿的毒……云哥儿怎么会又突然……”
她一人喃喃自语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惊恐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母亲……一定是俞安行,说不定……他根本就没忘记之前的事情,他从姑苏回来,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事……您想想,自打他从姑苏回来之后,府上便一直出现变故,不得安宁。云哥儿如今成了这样,一定是他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扈氏一番话说得离谱,老太太听了,面色跟着沉了下来。
她重重敲了一记手中的拐杖,声响终是让扈氏回过神,讪讪噤声。
看着被叫进来的拂云,老太太阴沉着脸嘱咐:“好好照顾你主子,莫让她再在人前这般胡言乱语。”
拂云躬着腰,一迭声应了,忙带着扈氏离了前厅。
老太太也紧随其后离开。
周遭夜色一片岑寂,扈氏的话一直在耳畔盘旋。
老太太的脸半隐在一片昏暗中,格外肃穆。
廊下,几盏檐灯灼灼,跃动的火苗静静燎烧着阒寂的黑夜。
***
三月开春。
京都天气渐晴好了起来,风虽仍旧凛冽,雪却停了,河畔柳枝隐隐抽出了指甲尖大小的翠绿嫩芽。
沉香苑里,春光已然降临。
花木睡过冬日,正迫不及待地舒展着自己的枝叶。
藏在翠叶中的花苞蓄势待发,只待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来绽放自己。
天光渐亮。
青梨起床时,下意识伸手在身旁摸索了一阵,想要叫一声俞安行,却发现身畔空空如也。
她半直起身子,掀开层层坠地的床帷。
渐渐清晰的视线里,俞安行的身影逆光立于榻前。
窗外明媚的春光照进来一束,恰好落在他浓密的长睫之上。
碧青颜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高挑的身形愈显清朗。
二月中,宫里便让人给国公府传了消息,让俞安行领翰林院修撰一职。
他落下了病根,如今身子也还未全好,时不时会染上风寒,但到底不是下不来床的大病,自然是要去上朝的。
俞安行听到榻上传来的细微动静,回头时,看到青梨正望着他。
她才醒过来,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眼底一片空荡的茫然,不知道要干什么,只知道看着他。
俞安行手上穿衣的动作一顿,行至床前。
青梨歪着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冲自己伸出手。
大掌指骨分明,修长有型,清而不折。
照耀在阳光之下,隐隐有一层清光在其上浮动。
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青梨身子半探出去,双手从他有力的臂弯间穿过,娴熟地环上他坚实的腰,脸颊也跟着自然而然枕在了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