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半个身子隐在繁盛的榕树后,目光从人群中细细端详而过,没看到俞安行的身影,却是听到了议论他的声音。
“……那个俞安行,就是一个不堪重用的病秧子,如今的国公府也是一个烂摊子,要不是借了前国公爷的光,如何能让陛下今日亲自同他谈话……说不定,他本人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那个状元的名头,指不定还是走了什么见不得人关系拿的……”
年前的科考结束,除了俞安行,其他及第的举子们早便领职上任,共职大半年,也算有了些同僚情谊,交谈间口无遮拦,音量也大。
到最后,内容已隐隐有些不堪入目。
青梨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指尖因着气愤一寸寸攥紧。
青梨想到了俞安行。
若是他听到了这些话……
他性子温和,即便是听到,怕也不会过多计较……
可是……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还没捋清楚,她已先拎着裙裾,从树后绕到人前。
“你们在人后嚼舌根,随意评判他人,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既不光明又不磊落,我看只怕是连草包都比不上。”
背后说人坏话,本就是小人之举。
听见这声,众人一惊,立马安静下来,纷纷抬头往前看去。
京都民风算不得保守,但看到是一姿容夺目的女子站在前面,众人仍觉罕见。
虽如此,却也并未将青梨的话放在心上。
有人“好心”提醒:“这位姑娘,这里是御花园,不是太液池,你怕不是走错了路?”
旁的人听了,附和般笑了起来。
苏见山也在众人之列。
他近来得了太子重视,为明哲保身,方才众人出声讨论俞安行,他藏身于其中,默不作声。
此时看到青梨,他微有尴尬,但又有偶遇的意外之喜。
苏见山上前一步,对青梨拱手行了一礼:“……俞二姑娘,不若让苏某带您往太液池去?”
在场的也有到国公府参加过家宴的人,听了苏见山对青梨的称呼,再一仔细回忆,辨出青梨是国公府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姑娘,眼神愈发不屑,肆意在青梨身上打量。
青梨依旧站在原地,抬手指了指石桌上的那个香囊。
“我同你们打个赌,若是我将这香制出来,你们便当面同我兄长道歉。”
俞安行从御书房里出来。
才瞥见一片衣角,一直候在门口的太监当即便挥了挥手里的拂尘,殷勤地跟上前去。
俞安行抬步。
有光影落在他衣袖上,斑驳变幻。
“百花宴的情况如何?”
“回世子,那头才刚结束不久,俞姑娘奏的曲子得了优胜,眼下正同娘娘在椒房殿里一道品茶呢。”
太监在宫里多年,人精似的,听了俞安行的问话,顺带还将俞青姣的情况也一并说了出来。
俞安行的面色却是淡淡的,似乎对俞青姣的情况并不十分在意。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即便知晓百花宴已经结束,他仍径直往太液池的方向去了。
太监一路跟着俞安行,小声开口询问:“时候还早着,各位大人们都还在御花园里,世子可要顺路一道去看看?”
说话间,两人刚好经过御花园。
俞安行听着太监的问话,那句“不去”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视线所及,是站在石桌旁的青梨。
她低头,翻来覆去嗅了好几番那香囊的味道,方挽起袖子,用小称仔细称出了合适重量的干花末和沉香屑放到乳钵,开始用石臼杵研磨起来。
一堆身着官服的臣子聚在了她面前。
俞安行自然知道那些臣子围在御花园里做什么。
可是她不好好呆在太液池,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瞬间,关于家宴的某些片刻涌现而出。
彼时她大张旗鼓盛装出席,跟着他在男宾间流连,意图不言而喻……
甚至于今日的百花宴,她也丝毫不收敛……
眼前,她挽起了袖子,露出的皓腕莹洁若雪。
白得刺目。
微微一笑,俞安行眯起眼。
朗朗日光在他面庞上流连,他本就苍白的面色在此刻几近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