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伤口极大极深, 转眼半瓶药粉便见了底。
上完了药,秦安方才执起已用火消毒过的针线,一针一针将那皮开肉绽的伤口仔细缝合起来。
针尖刺透皮肉,又从另一处皮肉里钻出来。若是凝神细细听,还能听见皮和肉相互摩擦发出的窸窣响动。
饶是见多了死伤的元阑也忍不住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俞安行平静地看着秦安的动作,倒仿佛受伤的人并不是他, 而是什么其他不相干的人一般。
待完全处理好伤口, 已至了夜半,国公府内一片阒静。
元阑手中擎着灯盏,暖黄的火光照亮青石铺就的小径。
俞安行的身影从偏房里出来, 落在晦暗光影中的五官精致,犹如一幅水墨画。
他步履从容, 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是翩雅的风度。若是忽略他那苍白到极致的面庞, 只会让人以为他突然来了兴致, 正悠闲秉烛夜游、与友畅谈。
停在小径中央, 俞安行回头看了身后的元阑一眼。
“查清楚了吗?”
常年都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元阑对路上会遇到刺杀一事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这么明晃晃地冲着俞安行而来的却并不多见。
毕竟,在人前,俞安行只是一个疾病缠身的国公府世子,体虚到连马都驾不得,能活到几年也未可知,何至于会有人如此大张旗鼓地要取他性命?
“回主子,不是宫里的人。”元阑提着灯,附到了俞安行耳畔。
听到扈氏的名头,俞安行轻挑了挑眉。
元阑仍在继续说着。
“……经了审问,他们说收了钱之后就一直在幽州城门等着了,一路跟着我们的人马从幽州回了京都,只一直都没找到好的机会下手,眼看着我们就要进了京都,城里的守卫森严,他们担心到时再下手只会更加困难,这才会趁着今夜下的这一场雨搞了这一出……”
俞安行静静听着元阑的话。
启程回京都一事,他决定的突然,甚少人知晓他的行踪,但一路上都隐隐察觉到有人在跟着。
只一来他急着赶路,二来为避免打草惊蛇,便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在快回到京都的城郊小道上,那伙人终于现了身……
略一思忖,俞安行想到了前不久刚差人送到姑苏去的俞怀翎。
只是不知今夜的刺杀,全是他同扈氏的本事,还是他二人背后的谁……
俞安行慢慢抬头,眯眼看向远处深沉的夜幕。
细碎的星子一颗接着一颗从云层后冒了出来,与雨后的明月一道高悬。
到浴间里洗了澡,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青梨方觉整个人舒服了下来。
她倚在桌前,捧着小鱼才刚端上来的一碗姜汤,小口小口地抿着。
大半碗汤喝了下去,她却没尝出什么味道,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夜俞安行受伤的事情。
显然,俞安行身上受的伤,元阑知晓,秦安也知情。
风寒不过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借口。
而这要瞒住的人里面,自然也包括她……
想到这,青梨握着瓷碗的手缓缓收紧,心里堵了一口不上不下的闷气。
就连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她也全然没有反应。
候在青梨身旁的小鱼见了进来的俞安行,刚要弯腰行礼,被他抬手制止。
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在出神中的青梨,小鱼噤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俞安行一步步朝桌边的人走近。
低头时,他高大的身形遮去了屋内温暖的烛光,将青梨的身子完完全全沉浸在他的阴影中。
被这突然而至的阴影笼罩,青梨思绪猛然回笼。
眼眸轻抬,入眼的是男人线条流畅的薄唇。
再往上,便是高挺的鼻梁、如星的长眸。
俞安行的相貌出众,即便是这个角度,也丝毫不输俊朗。
只是此刻,青梨看着他沐浴在烛光下俊美无俦的容颜。
明明她和他离得这么近,她却觉得与他之间始终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
直至今夜,她才发现,俞安行的身上,藏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却好似怎么都瞧不清楚眼前的他。
喉间微动,青梨压下涌动的情绪,瓮着声开口:“你身上的……”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青梨眼皮一跳,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停住,她改口:“……你的风寒……严重吗?用过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