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外的,一口气暴揍那么多人,想当然会被关禁闭。在狱警和纠察员的多重戒备下,绍庆被强制戴上手銬脚镣,嘴被胶带封死,头也被套上布袋。
视线一片黑,押往禁闭室途中,绍庆脑子可没停摆,他得先想好说词。
牢房斗殴,血气方刚的囚犯起衝突是监狱日常,不太可能因此就被断定为卧底。
说法很简单,顺着原先的谎,说凌晨有隻老鼠爬到茂立身上乱咬,自己一爪将老鼠击飞,老鼠很快也鑽回马桶溜走。
事后,纳托怕被上头误会,怕整间牢房染上内鬼嫌疑,纳托决定要孤犬茂立为其他人顶罪,同为孤犬的自己心有不服,认为下一个被牺牲的很可能会是自己,故愤而抵抗,大打出手,嗯嗯,这么说应该毫无破绽吧?
一来,真要是费洛斯的内应,才不会笨到和别人干架,应尽可能低调,哪可能搞斗殴搞到被关禁闭?
虽然自己就是那种笨蛋,呵。
二来,如果狱方认为就是「会移动的肉块」潜入牢房,自己真要是内应,又何必把肉块从茂立身上打飞?
关于自己打飞「未知生物」的事,也能请狱方向同牢房的其他囚犯求证,大伙有目共睹。
绍庆在脑中反覆跑了几轮,他认为自己应能脱身,殊不知头套一被掀开,映入他眼脸的竟是间超大型牢房,一眼看去少说三十多人群聚于此。
这里,不禁闭室。
这里,是比禁闭室还要更恐怖地方。
整座牢房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悬掛的油灯,光源正下方是面圆桌,四张陌生脸孔围成一桌,构筑黑暗世界的秩序,他们四人难得坐一块打扑克牌,消磨时间。
无数道条码置身阴影,四大势力各自一方。
一名面掛深黑八字鬍,半身被改造成生化人的魁梧男性,他杀气腾腾,机械化的左眼正调节焦距,专注看牌,持牌的右手同为机械,身后的下属全是武装智慧机器跟配枪狱警。
海尔安德代表。
典狱长,范伦·维伍德。
一名身型壮硕的大叔,以坐姿来看,他是四名大佬中身材最高也是体格最强健的,他浑身战疤,手臂跟成年男性的大腿一样粗,宛若一头熊坐在那打牌,位于右掌心的条码刺青被扑克牌遮住一半,他椅背后方的小弟没一个是瘦皮猴,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红牌囚犯,每个看上去都超能打,感觉随便叫个小弟出来都能单挑十人。
边境英雄会代表。
边境会首领,彰靱。
这也是在场绍庆唯一有印象的脸孔,他曾在狱城星破烂酒馆的飞镖靶上见过这人。
一名脸上遍佈斑块的男子,那些斑块色泽不一,好比分佈不匀的多色胎记,凌乱的色块遍佈男子的皮肤,他左掌心纹有条码,给人的感觉很轻浮,看似四人中最年轻的代表。严格说来,他是代表的代表。
异天门,蝎联代表。
蝎联干部,昆寇。
蝎联首领人不在海尔安德,只好由他来跟其他大佬应酬,真衰。
最后一名代表是个老头,他白发苍苍,鱼尾纹很深,一看就知是四人中最年长,他的条码刺青位于下頜,背后的小弟明显没英雄会的嘍囉那般强壮,但藏于他们肚子里的坏水都要从眼底溢出来。
老头是四人中独一面掛微笑的代表,而这份笑容可能和他身前叠高的筹码有关,看来是个扑克牌高手。
异天门,蛛联代表。
蛛联首领,史摩根。
头套被摘下来后,绍庆就被两名红牌纠察员压制在地,他下巴重重撞向地板,牙齦渗血,獠牙差点跟着撞断。
眼球吃力上扬,其中一名纠察员撕开绍庆嘴上的胶带,重获发言权的绍庆却不敢张口,他连大口吸气、连倒抽一口气都不敢??
不行,不可以。
不是同一个级别,不是同一个次元。
这里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若不是被强押到这来,自己连出现在这的资格都没有。
远眺另一世界,脑海涌现各种否决,难以形容的压迫令绍庆吐不出半个字,他嗅得出氛围,感觉得出差距。
作为野兽,野性的直觉和第六感总能告诉绍庆何为猎物,何为猎人,此刻倒在这些人眼前,他自觉像隻小猫,只配躲在蛹里的小猫,绍庆连稍微蠕动、稍微反抗一下的念头都不敢冒出来,他连发抖都吓到忘了。
绍庆确信这里随便一个s级病患矇眼都能干掉他,且是不费吹灰之力,过程更不会花超过五秒,可能是一边嘻嘻哈哈一边讲笑话,动几根手指就能送他投胎,杀掉他这个笑话之后,真正的笑话都还没讲完。
说是倒在这些人眼前,事实上这里也没人正眼看着绍庆,从头到尾,根本没人把绍庆放在眼里。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实在太弱了,弱到不足以花心思去警戒。
「欢迎来到六号尸咬星,可爱的小猫。」率先打破死寂的是圆桌上的老头,史摩根,怕气氛太乾,史摩根便幽默几句,这不代表他的目光移向绍庆,史摩根的视线仍在牌桌上,比起花心思警惕弱者,不如花心思打牌,绍庆的重要度甚至不及打发时间的游戏:「糟糕,我好像抢了典狱长您的台词,监狱导览明明是您的强项。」
「少废话,不过赢了几把就在那得意,嘖!」典狱长厌烦地丢出手牌,一副输到很赌烂。
「别这么说啊范老大,这证明你的左眼没有透视功能,没有出老千的嫌疑。」史摩根笑看典狱长的生化左眼。
「你就继续耍嘴皮没关係,我跟你保证,接下来的半年,异天门的伙食全会变餿水,走着瞧。」典狱长挑明滥权,输不起就给人吃厨馀。
「慢着,这个半年减肥计画应该是针对蛛联吧?别把蝎联拉下水啊??」听到没饭吃,昆寇不免跳出来撇清关係。
「你这话就不对了昆寇,想当首领,幽默感跟气势同等重要。」史摩根朝昆寇挑眉。
「阿不就好幽默?」昆寇苦笑抖肩,他出牌的手都在抖,恨不得把打牌机会让给别人:「我要不够有气势,屁股根本不敢黏在这。」
「所以那小子就是费洛斯派来的卧底?」彰靱瞥了绍庆半眼,他没想参与一来一往的干话,今天是来确认弟兄们的去向,作为首领,他是来把失踪的边境会成员讨回来,和仇家应酬就免了。
「没错,他就是其中一名卧底。」史摩根出了张牌:「另一名还在外送中,等等就到了。」
「哼,派这种等级的傢伙来送死,费洛斯特勤在想什么?」彰靱只觉得绍庆可怜,被人当砲灰。
至于趴在地上的绍庆,不,现在的他已褪回绍翰,他全然傻了。
为什么会穿帮?自己是哪里露馅了?还是林泽安那出了问题?
想人人到,再也不是林泽安的羽雯重摔在地,她被压在绍翰身侧,四肢同被上銬,嘴被胶带黏死,动弹不得。
人一趴到地上,羽雯便和绍翰侧顏对视,状况外的他们第一时间都认为是队友破功,与自己无关,但仅仅是队友犯傻,没道理另一人也被抓来,他们不觉得搭档会出卖自己。
死到临头,他们仍没理透究竟是哪边出了问题??
庆幸史摩根很快就给了羽雯提示,他又赢了一把,史摩根一边收刮其他臭脸牌友的筹码,一边下令:「来人餵猫咪喝点牛奶吧。」
两名红牌囚犯一左一右,一人压制绍翰,另一人将绍翰的脑袋上提,驱使绍翰上仰张口,囚犯将酒瓶粗鲁地往绍翰嘴里灌,人工式溺水,呛得绍翰泛泪狂咳。
为了呼吸,绍翰扭动挣扎,他大口吸气,大口牛饮,终在一阵痛苦下喝入大量酒精。
绍翰饮下黄汤后,史摩根摸了摸下巴的灰白鬍渣:「果然,小猫也不知道第三名卧底在哪。」
「什么意思?」彰靱双手抱胸。
「这两个人都和移动肉块的症状无关,那个肉块是第三名卧底的病症,但他们两个却不知道第三名卧底的底细。」史摩根闭眼思索,他正在记忆海中探索资讯,恣意瀏览绍翰和羽雯的记忆:「这叫桑的人真聪明,他故意不让这两个新人知道第三名内应的资讯。」
「是很明智,要不整艘船就翻了。」昆寇乖乖洗牌,尽晚辈的本分。
「意思是他们不知道失踪的弟兄上哪去,是这样吗?」彰靱脸冒青筋,他只想讨回帮派成员:「你最好别有所隐瞒,史摩根。」
「你那语气听上去像在命令小弟呢,小彰。」史摩根睁开单眼,他单眼狠瞪,揶揄彰靱:「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毛头指使我?还是英雄都不懂敬老尊贤?」
「够了!现在轮不到你们吵,天牢的事要没搞好,大家都不用混了!」典狱长怒得敲桌,他生化手臂一敲,桌子直接凹。
典狱长震怒,正在发牌的昆寇吓到跳起来,他牌堆没拿稳,手中的牌天女散花,害他只好屁股离开位置,各种弯腰各种捡。
代班和一群妖怪打牌,真他妈倒楣。
打牌还好,打架铁定死一票人。昆寇于心白眼,他正在脑中盘算开战后的逃亡路线。
就怕真的擦枪走火,昆寇试图舒缓尷尬的气氛:「范老大说得没错,事情再烧下去,大老闆又要为地球解决人口过剩的问题,食物不够吃,只好让一些人离开世界,哈哈?」
没料这个笑话有够难笑,简直是在彰靱头上淋油:「那也是你们异天门的问题!我们边境会从头到尾都跟费洛斯无关!也没从诺罗恩家那接过单子!讲难听点,我的弟兄是被你们这帮二货拖下水!」
史摩根难得叹气,自家人乱讲话,他拉不下脸回嘴,只好看向昆寇:「跪着把牌发完,再张口一次,我会先替蝎联解决人口过剩的问题,明白?」
昆寇默默跪下,堂堂蝎联干部跪在桌子旁发牌,没胆再说话。
虽属不同联会,但同属异天门。论辈份,史摩根叫他去死,昆寇他就得去死。
哪怕史摩根在这掏枪送昆寇上路,在场也不会有任一名异天门成员吭声,那是史摩根的权力。
「我老人家节俭,子弹很贵,打在你这说话不经大脑的白目上是浪费。」俯视昆寇,史摩根用鼻子叹息,他其实很欣赏昆寇,史摩根是爱才,才捨不得轰掉昆寇的脑袋,但说错话总得修理给别人看:「抱歉,小朋友分不清何谓幽默,何谓挖坟,希望老彰你别放心上,英雄有大量。」
见史摩根当眾羞辱干部,彰靱才稍稍收了点怒气。
而趴在地上的羽雯隐约猜到史摩根发动病症的条件——是酒,那瓶酒有问题,那些酒水全被动过手脚。
自己和罗铭小酌完,傍晚就被抓来这,估计喝下那瓶酒后,那叫史摩根的老头便能读取目标脑中的情报。
自己喝了酒,中了对方的病症,间接导致绍翰连带穿帮,因为自己知道绍庆是卧底。
大可想像成条件式读心,满足特定条件后,就能把目标脑内的情报搜刮乾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