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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欢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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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着,他没有一味只动口舌,反而学着那些工匠的样子,搬运石块,用铁锹挖凿黄土,让一旁当甩手掌柜的卫渊汗颜,也跟着有样学样起来。难怪他要换衣裳,卫莺只当他矫情,不想他却是在以身作则,一点没有上京来的大官身上常有的官架子。

待到暮色四合,看不清楚人影,傅允他们才收了工散去,哄闹的噪声与急流的水声混在一起,打破了四野的沉静。李家村是昨日杏花村村民转移暂住的村子,村民们为答谢傅允的救命之恩,特定备了晚膳。

潇潇暮雨里,傅允单手支撑着上了船,他额迹的鬓发早已被汗水,雨水沾湿,紧贴在额头上,末梢还往下滴滴答答落着水珠,脸色因筋疲力尽有些泛白,红唇失去了一些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破碎的脆弱感。他只淡淡看了眼卫莺,没有说话,便随意坐在了船板上。

李家村离这里有一定距离,船行半个多时辰才到,村民们都殷切地守在门口等待,见傅允等人来了,忙不迭招呼他们进去坐。席上虽没有什么美味珍馐,但都是普通村民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的大鱼大肉,还有鲜美的绿叶菜蔬,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卫莺坐在傅允旁边,听着他跟村民们说话谈笑,没有吭声,只是纳罕他在平阳侯府做客的时候为何没有这么多话。

这时,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扯了扯卫莺的衣袖,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圆眼睛,小脑袋凑过来奶声奶气地道,“仙女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语气,神秘兮兮的,像是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卫莺也是头一次被这样叫,心里欢喜,笑着摸了下小孩的脑袋,她生的已是极好看,再一笑,更像是九重天上下凡的仙女,耀眼夺目。“好啊,你说与姐姐听。”

“等我长大了,要娶仙女姐姐做媳妇儿,嘿嘿。”小孩眸子晶亮,充满了期待,下一秒,又转为黯淡,“呜呜,娘亲跟我说,仙女姐姐已经是摄政王爷的媳妇儿了,我没有机会了。而且等我长大了,仙女姐姐也老了。可是,天上的仙女怎么会老呢?呜呜呜,仙女姐姐,我娘亲说的是真的吗?”

真是天真的可爱。卫莺不禁失笑,揉了揉他头上的呆毛,“你娘亲说的话只对了一半,我不是什么仙女,自然是会老的,至于另一半……”

还没等卫莺开口,傅允就打断了她,以一种外人看不出的威慑耳语道,“卫莺妹妹,童言无忌。”

这话一出,倒显得是卫莺不大度了,她只好不再作声。小孩一看,更加确信娘亲说的仙女姐姐已经嫁给摄政王爷,呜呜哭着跑走了。

卫莺转头瞪着傅允,樱唇不开心地轻轻撅起,不知怎的,每次跟他呆在一起,都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难受,憋屈的紧。

“别看着我了,好好吃饭。”始作俑者没事人一样往卫莺碗里夹了几块鱼肉。卫莺看着自己的碗被堆的满满的,突然生出一种想把整只碗扣在他头上的冲动。她暗自念了好几遍佛经,才压下这种冲动。

作者有话说:

傅允:每天欺负媳妇,就是本王最大的快乐~

作者:蠢作者看不下去了!心疼女儿

第7章 赈灾(五)捉虫

在李家村用完晚膳,卫莺同傅允一道回了平阳侯府。

卫霜早在侯府门口候着了,天色已从渐黄昏转为暮色沉沉,她的腿也开始酸软。她提着食盒左顾右盼,时不时地就拿出小铜镜照一照,生怕精心画的妆花掉,在傅允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卫霜鬓发上簪着朵新鲜月季,嘴唇涂成嫣红色,圆脸白的像是抹了面粉。三姊妹里面,她出落得最为普通,也最肖孙氏,如今连打扮也愈发与孙氏相似,平白地添些俗气。

见傅允和卫莺二人过来,卫霜的眸子倏地一亮,赶忙迎上去问安,可问完了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一对招子在傅允身上不安分地上下逡巡,想看又不敢看,颇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

傅允被她看的不耐,眉头轻皱,眸光有些发冷,看在她是卫莺大姐的份上,耐着性子问道,“还有何事?”

她这才慢慢打开食盒,食物的热气散了出来,卫霜忸怩地开口,“王爷,这是臣女为您熬制的荷叶冬瓜汤。您长居上京,金陵地处江南,夏天湿热,想必不大适应。臣女特意给您熬了这汤,想给您去去湿气。”

傅允在上京是京中贵女们争着攀扯的男子,怎会不知卫霜对自己的这点心思。他对卫霜无意,第一反应是去看身旁卫莺的反应,可她好像半点反应也没有,不急不躁,安安静静地撑着伞等他。这反倒让傅允心头烦躁。

“罢了,本王不需要。卫莺妹妹这些时日同本王一起治水,体内湿气也重,还是留给卫莺妹妹喝吧。”鸦青色睫羽垂下,压下眸中情绪翻涌,他轻嗤一声,笑声在密密的雨幕里化开,转身离开。

卫霜呆愣愣地看着傅允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二妹心思细腻,她的主意不会有错,再者,昨日摄政王明明瞧见了那幅画,怎地没与卫莺生出嫌隙?如此种种,她实在想不通。再看看一脸无辜的卫莺,卫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荷叶冬瓜汤,她就是倒掉喂狗也不会便宜了卫莺。

“走开,别挡路!”

卫霜提着食盒,哼哧哼哧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故意撞倒了卫莺,心里的怨气总算发/泄不少。

卫莺没想到她会推搡自己,一点没有准备,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肘和膝盖勉强支撑着,才没有碰到头,伞滚落在一旁,冰凉的雨水毫无遮掩地淋下来,手肘和膝盖两处才后知后觉传来钻心的疼痛,柳眉疼的微蹙,想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却一次次败下阵来。睁着两眼看这漫天的雨幕和四周的侯府高墙,泪水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

她想娘亲了。娘亲在的时候,孙氏和卫霜虽然嚣张,好歹会顾忌江氏正妻的位子,而现在,她们甚至可以明目张胆地羞辱自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卫莺也不怪爹爹,卫渊处理朝政已是繁累,侯府内院由孙氏掌权,他无暇顾及也是寻常。她只是难过,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像娘亲一样无条件护着自己的人了。

“小姐,你没事吧!”

蕊心见卫莺到点了还未回来,心里焦虑,便想着出来看看,谁知一来就瞧见自家小姐摔倒在地,还淋着雨。蕊心看着心疼地不行,赶紧过去扶起卫莺,“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摄政王欺负小姐了?你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去寻侯爷,让他为小姐做主!”

卫莺脸色不好,有些发青,听着蕊心义愤填膺的一席话,心里多少感到一丝暖意,她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意,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还是那么冲动。若是他欺负了我,你找侯爷,又顶什么用。官大一级压死人,爹爹怎么敢与摄政王作对?更何况,也不是他。蕊心,你别担心我,我无碍。此事不要声张。你扶我回去罢。”

小姐都这样说了,蕊心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其实她也看得出来,摄政王大多数时候都是护着自家小姐的,那能欺负小姐的,多半是孙氏或者卫霜,若此事传出去让她们受了罚,摄政王走后,小姐的处境会更加难过。她们已经能做出污了小姐清白的事,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虽然小姐从没与她细说过这事,也没明面上怀疑过谁,可这高门侯府里,腌臜的事从不会少。

宋轩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都禀告了傅允,傅允眸光沉沉,里面似有漩涡涌动,说出的话让宋轩瞠目结舌。王爷行事,一向光明正大,怎的竟干起吩咐他在卫霜马车上动手脚的缺德事?

蕊心给卫莺上了药后,卫莺便熄了灯,早早歇下了。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身子的痛楚即便是睡着了也感觉得到,她的小脸因疼痛而些微扭曲,身体蜷曲,缩成小小的一团,轻微的颤抖着,口中时不时呢喃着“娘亲”二字。

傅允是子时来的,指腹摩挲着她眼角的泪痕,轻柔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她的后背,馥郁的沉香味道和卫莺身上的浅浅梨花香混在一起,交织成另一种令人心醉的缠/绵味道。渐渐的,卫莺的身子不再发抖,口里也不再呢喃出声,呼吸也变得悠长,想来是睡得安稳了,傅允才放下她,走了出去。

第8章 赈灾(六)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下来,打着芭蕉,滴落在青石板上,连日的潮湿为青石板染了层薄薄的苔藓。蕊心挽起裤腿提着食盒快步回宜兰苑,她在东厨碰到了宋轩,宋轩只说王爷给小姐准了几日假,没细说原因。

蕊心心里喜滋滋的,本来还忧心小姐的腿,这下小姐能安心养身子了。她估摸王爷是不是知晓了昨日的事,心疼小姐,才会如此。自小姐娘亲江氏过身,小姐在侯府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生怕被人挑了错处,若是能得了摄政王爷的青眼,未尝不是件好事。

卫莺一觉睡到了晌午,她昨夜本来睡得不甚安稳,做了好些怪诞的梦,后来不知怎的,不再发梦,身子的细小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她揉揉眼,看了看天色,这才惊觉时候不早了,又联想到傅允呵斥父亲的恐怖模样,慌里慌张地想穿衣裳起来,被蕊心拦住了,贼兮兮地笑说她这几日都不必去。卫莺哪里不明白蕊心的鬼心思,只是她对傅允无意,没多少高兴的情绪,反倒微觉惶恐。两人说着体己话,卫莺忽略了屋子里残留的沉香味道。

这几日过的,说平静也不平静。

卫柔来探望过一次,提了好些补品,言语间尽是关心,还说了卫霜的不是,替她向卫莺赔礼道歉。

卫霜的马车不知怎的,半路上突然散架,人摔了个狗啃泥,在床上疼的嗷嗷叫。

秦淮河支道基本修筑完毕,开闸泄洪那天,金陵城的百姓专程跑去看,把秦淮河围了个水泄不通。有诗云,凿道分流除水患,开渠筑坝解民忧侧听神禹高声吼,喜见潮消锁浪头。1自此,大楚昭宁年间金陵水患治理已近尾声。民间传,摄政王爷是鲧禹再世,亲自下河治水,英武非凡。适龄的金陵女子就算没有见过傅允,提起他没有不春/心荡漾的。

卫莺听蕊心的描述,心里觉得安慰,这几日雨势已消减许多,唯余绵绵细雨。她渐渐担心起另一件事来。无他,近日总觉脸和身子痒的不行,忍不住去抓挠,结果抓挠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丑陋的红色疤痕,上了药也不见好。更可怖的是,蕊心一开始不这样,后面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这病,就像是……会传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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