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心到底事不放心,用过晚膳后,便请了李修竹来给小姐瞧。李修竹自然也听说王妃要改嫁太子的消息,面色犹豫的说出卫莺已怀孕三月的事实。
她目色震骇,怀孕三月,那不正好就是三个月前疯狂缠绵的那几夜?他拉她沉沦,求她给他生一个孩子。果然被他言中了,她已经三个月没来月事。可她马上就要大婚,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怀上他的孩子!
卫莺思虑良久,眼泪滑落下来也未察觉,颤着嗓音问,“李太医,这孩子,能打掉吗?”
李修竹听了,忙不迭跪在地上,万分为难的答道,“王妃娘娘,您要三思啊。王爷他生死未明,这或许是他在世间留下的唯一骨血。更何况,怀孕三月,腹内的孩子已经成人形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王妃!”
本来为人臣者,不该劝谏这么多,上位者吩咐什么,去做便是了。可医者仁心,李修竹实在难以言听计从,他真的下不去手去开那种药。
卫莺垂下目光,摸了摸小腹处,的确有些鼓起来了,想到里面有一个活生生的小人,是她和他的孩子,容色终于松动些许,泛起了母性的温柔。她的确不该那么残忍,他/她还没出生,没见过世间大好的风景,就要这样胎死腹中吗?
不,不能够。不管她爱不爱他,孩子是无辜的,不该遭受这样的苦难。
“李太医,本宫想好了,不会打掉孩子。不过,今日之事,你若是胆敢往外透露一个字,那便是这条命不想要了,你懂本宫的意思吗?”卫莺敛容端坐,语气不善,有威胁之意。她怀孕的事,元昊哥哥一定不能知晓!只要等到大婚之后,生米煮成熟饭,一切就好办了。
第66章 大婚
卫莺决心保下这个孩子后, 便事事小心起来。安胎药一碗碗的喝下去,走动时也习惯性的护着肚子, 三个月的身子外人还瞧不太出来, 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幸好蕊心细心,否则若是磕着碰着哪儿, 她没地儿哭去。
李修竹这几日每天都来,他素日和傅允交好, 对傅允的遗腹子极为重视,他告诉卫莺, 只要安然过了头几个月,胎像便稳了, 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有泠然的风吹进来,卫莺觉得瑟瑟, 唤蕊心关了窗牖。
她的手放在腹部, 轻柔的抚摩,神色温柔地哼起了歌,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姿势, 慵懒又闲适。蕊心暗自放下心来,王爷走后的几个月, 小姐总是呆呆的,她绞尽脑汁逗她开心,她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可李太医诊出小姐有孕,她眼里仿佛又有了光似的, 日子又有了盼头。
蕊心不大懂自家小姐, 她总嫌王爷这不好, 那不好,一说起太子殿下,便像是被蒙蔽了双眼,觉得他什么都好。其实小姐真有那么喜欢太子殿下吗?也不尽然。年少时的喜欢,没能满足,就化作了执念,连自己的心逐渐偏向王爷也不省得。可感情的事,她一个局外人虽看的清楚,也不能去劝,否则越劝越偏执,只有真正经历过了,才会明白自己的心。
小厨房里弥漫着坐胎药的药味,如意对这种味道很熟悉,春风楼里的姊妹多的是喝避子药的,也有喜欢上恩客,情愿喝这种极苦的坐胎药,把孩子生下来的。她一直匍匐在暗处观察着卫莺的一举一动,王爷那般厉害的人,哪会像外头传的那么轻易就死掉?如意始终不愿意相信,心头执念未消,凭着对卫莺的妒忌熬过了一整个隆冬。
她果然有孕。
心头嫉恨难言。
外头已是阳春三月,虽残留着料峭,阳光却照不到她阴暗的心底去。她不能让卫莺平安诞下这个孩子。可她也不会蠢到在坐胎药上动手脚。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如意悄然退了出去,走出了摄政王府。太子殿下不介意卫莺和王爷的那一段,未必不介意她肚子里的孩子,流着仇人的骨血,永远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怎会宽宏大量不除掉?
三月中旬,草长莺飞,鸟雀在枝头啁啾,春寒褪去,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宫里的喜娘早早的便来了王府,为卫莺梳红妆,着喜服。花钿金钗,云鬓衣香,通身的富贵衬得卫莺人比花娇。她本就生的极美,稍微打扮一番,愈加美的叫人挪不开眼。喜娘在宫里侍奉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也看得老来心动。
上了花轿,外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卫莺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透过红彤彤的盖头往外看,摄政王府里极是冷清,下人们脸上也无喜色,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替自家王爷不值。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阴惨惨的红里,叫人心里滞闷。她不欲再看,别过了头。身后的一草一木也随之远去了。
嫁给傅允的几个月,疼过,笑过,竟像辗转过了半生,硬生生抽离出来,就仿佛记忆被剥离一块,有些空的发慌。
沉下心,卫莺有些恼恨自己。这不就是她苦苦求来的么?她为什么不开心?嘴巴往上扬,扬起的却是一个僵硬又勉强的弧度。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手轻轻放置在小腹,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不离不弃的陪着她。
倏地,小腹处似乎动了一下,是小脚丫的形状,小家伙在蹬她,不疼,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叫她眼里有东西汹涌而出。
她流泪了。这是初为人母的眼泪,滚烫而炽热。
宝宝,娘亲对不起你,还想过不让你来到这世上。现在不会了,就是舍弃掉娘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你。你会原谅娘亲的,对不对?
第67章 大婚(二)
进了宣德门, 便是高耸的宫墙和金砖铺就的御道,天也变作细细的一线, 日光温暖刺眼, 照在琉璃瓦上却仿佛凝着一层寒意。
卫莺不是第一次进宫,这次是不同了,也许过了今日, 再也没有能走出去的一日。
东宫的碧瓦飞甍,在高大粗壮的古柏掩映下, 生出清幽肃穆之感,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殿前站着一人, 着绛红色金线滚边喜服,头发以白玉簪子简单束起, 通身温润如玉气度,见她下来, 桃花眼里漾起浅浅笑意, 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拉她往殿里走。卫莺微微侧头看他,只觉这笑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待要细瞧,却又转瞬消失不见。
而他的手, 也像是失了温度,无端让她觉得冷。
毕竟不是迎娶正妻,只是殿内布置得堂皇些,并未宴请宾客。没有人前的虚与委蛇,直接就是坦诚相对, 手心里紧张到渗出了汗。不知一会能不能瞒过他。李修竹说, 头几个月是不能行房事的, 只有等胎像完全稳了才行,不过也不能过度。
“莺莺妹妹,本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今日你暂且委屈些,日后,你就是大楚的国母,朕的皇后!”他极兴奋的道,傅允除了,父皇的身子近来每况愈下,母后在他的饮食里做了手脚,他很快就能做皇帝了,就算立卫莺为后,会有言官弹劾阻挠,左右他不再是畏首畏尾的太子,有什么大碍!
可揭开她的红盖头,伸手触碰她如玉般美好的脸颊,她却像是被烫到似的,不着痕迹的往后躲,小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
“怎么,你不高兴么?”
他眼中得意沉寂下来,沉郁的道,带着探究的意味。
如意已经把卫莺有孕的消息告知了他,他本来想听她亲口说的,谁承想她却一意隐瞒了他,若不是在摄政王府里早早布置了暗线,恐怕他喜当爹了也不自知。只要借个早产的由头,便能诞下最尊贵的皇子,他已许她皇后之位,卫柔又不能生育,嫡长子继承皇位,元氏几百年的基业便作了他人嫁衣,成了傅家天下了。
卫莺强笑着摇头,高兴,她怎会不高兴?元昊哥哥是她少时便喜欢的人,喜欢了那么多年,如今才真正嫁与他。只是,她初初有孕,要怎么才能搪塞过去……卫莺脑子一团乱麻。
“既然高兴,那便与本宫做男女之间最尽兴的事,可好?”
即便对她失望,可褪下她的衣衫,他还是感觉到久违的情热,这是在卫柔身上没有过的。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弋,卫莺本想以冷淡击退他,可他不觉扫兴,甚至有一探究竟的势头。
“不,不要!”
想到腹中的胎儿,为母则刚,冒着会遭值他厌恶的风险,她以抵御的姿态推开了他。明明深爱他,可他的触碰却屡屡叫她不适。卫莺不明白这是为何。
男女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元昊自然是不会强迫她的。这不过是他的试探。试探的结果叫他心寒,她果然想留下傅允的孽种!
眼中情热散去,转为一片冰寒之色。
他拊了拊掌,殿外便进来一人,赫然是如意,她跪在地上,碗中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滋滋冒着热气,抬头看向卫莺,嘴角勾出怨毒的笑意来,“娘娘,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