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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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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小姐,要不要来点新鲜出炉的玛德莲蛋糕?很适合当下午茶点心哦!」

「小姐、小姐!这边有与您眼睛相衬的蓝宝石项鍊,快来看看。」

「小姑娘,这朵白玫瑰花可真适合你。要不要来我们的花店逛逛?」

吹着徐徐微风的愜意午后,于熙来攘往的吵杂街道上,一位金发蓝眼如陶瓷娃娃般精緻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提着餐篮从一家旧书店出来,穿过人群,像是把全世界隔绝在自己的思绪外,对路边小贩的奋力叫卖不为所动,气质和热闹的周遭格格不入。

「咪呜──」

走没几步,隐约听见幼猫稚嫩的呼喊,她才稍微露出担心的神情张望一番。终于,在街角处发现一隻飢肠轆轆的小黑猫,正蜷缩着身子眼巴巴地盯着路过的人们,好像是在期待有人能施捨牠些许食物。

少女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试探性地伸出手让小黑猫熟悉味道,并轻声问道:「你,饿了吗?」

猫咪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像在回答「是」,又像表示亲暱,随之用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看着少女提的篮子。

少女露出浅浅的笑容,手伸进餐篮剥出一小块麵包,先熟稔地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瓜,惹得牠呼嚕呼嚕直叫,再将小麵包递到面前。见牠狼吞虎嚥地吃掉后,又递了一块。

她望着小黑猫吃东西津津有味的模样有些出神,没有察觉身后响起一阵由远到近的马蹄声,皇家骑兵的例行巡逻时刻到了。

在这个国家里,无论是宫里的侍女、护卫、厨子,抑或是保卫市民安全的骑兵等,其身分都具有高贵的血统,每个贵族家族皆须派出至少一位代表对皇家履行工作贡献的义务。领队的男子瞥见转角的少女身影很是熟悉,思考一番,便交代一旁的副队长继续带人巡逻,而他则是将黑马转向,来到少女的身后。

「嗨,露娜小姐,午安哪。」

下了马,年约二十多岁的黑发男子身穿墨绿军装,解除帽子绑带,拿着军帽行礼致意,这才引起少女的注意。

「你好,乔治先生。」

胆小的黑猫见又有人靠近,深怕难得的食物被抢走,快速将少女手中尚未吃完的麵包块叼起离去。露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稍稍整理月白色的简朴洋装后,神情恢復淡漠向名为乔治的男人微微欠身回礼。

「那隻猫儿似乎挺喜欢你的,常来餵牠吗?」见黑猫隐入复杂如迷宫般的巷子里,乔治擦擦汗好奇问道。

「不,」露娜摇摇头,垂下那双如海深邃湛蓝的眼眸,「第一次遇到牠。印象中,露娜也是第一次这样子,亲近猫。」

「那还真让人意外,刚刚的动作看起来挺熟练的。」

「这……也可能是来自身体深处的记忆。」眼神稍稍飘移,露娜小声说着。

见到小黑猫的那刻,她的心里浮现出一股怀念又熟悉的感受,只是左思右想,露娜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且如此的感觉也无法用言语诉说。

灿金的小脑袋瓜因陷入思考而不自觉地低下,但在乔治眼中以为是自己让对方陷入难过的情绪里,话已到嘴边便欲言又止,几经思量,最终抬起佈满厚茧的大掌像对待家人般,轻轻拍了拍露娜的头。

「别担心,想不起来的话就别想了。」醇厚的嗓音,所带的宠溺并无爱情的甜腻,而是纯粹的亲人关心。

由于时代的演变,现今贵族与平民间的相处隔阂逐渐消弭,生于一般家庭的露娜在小时候因缘际会下与乔治的弟弟,修,结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他们两人天天腻在一起玩耍,久而久之,年纪稍长的乔治从弟弟羞涩的言语中认识这位优雅大方的女孩,视其为妹妹看待。

儘管意外发生后,失去记忆的露娜不再像过往那般灵动活泼,他们仍愿意一步一步陪伴她好起来。

「唔?」扬起小脸,露娜不解乔治言语间隐含的心疼之意。

一心想转移话题,乔治摩娑着下巴遗漏了对方茫然的神情,随后低头瞥见她手中提的餐篮,开口问道:「这是待会上山要给修的吗?」

「嗯,怕他,瘦了。」露娜边点头边掀起布盖的一角,乔治瞧里头的食物都是弟弟喜欢的,勾起唇角会心一笑,感受得出来这位捉摸不定的少女依然有真情流漏的一面。

无论时空与心境如何变化,有些情感仍是不变的。

乔治二话不说拎走餐篮,重新戴好帽子并牵过马儿邀请道:「这里离画室有些距离,务必让我陪小姐过去吧,也有些事想说。」

湛蓝的天渐渐染上霞色,马儿在人烟稀少的路上踢躂走,牵着韁绳的乔治也从未停过话语,露娜则是一路上静静地骑在马背上做一位称职的听眾。

「所以我说啊,修的性格太固执了。虽然切格凡家族的本业是宫廷画师,但如今还保有权势的贵族们已经有了『相机』,哪会一直需要我们帮他们作画?那些重要的时刻只要摆上一台机器,喀擦,画面可比图画清楚,也不会牵扯进势力问题。」

乔治滔滔不绝地说着,直到脖子上的帽子绑带因为不间断的话语歪掉,才令脸上尽是担忧之色的他被迫停下话头,单手调整军帽。

露娜原以为自己前阵子刚跟他们见面过,路上顶多被容易帮周遭人操心的乔治叮嘱几句,没想到对方的牢骚居然像是想藉由抒发对弟弟累积长久的忧虑,无形间传达某种请求,寄望着待会与修见面的她能协助劝劝弟弟。于是趁此时间,露娜迷迷糊糊地努力消化整路上听到的内容。

乔治埋怨修何必一直给自己压力、没想到竟然会反抗哥哥的提议、小时候可爱的弟弟怎么变了等等,露娜再回忆起一周前切格凡家族为修举办的小型生日会上,兄弟俩不冷不热的互动,以及修在宴会中宣布要进入工作室修復画作闭关时,乔治眉宇间皱起的纹路彷彿能拧出水的剎那。

最终,她猜出乔治同行的原因:这两兄弟吵架且正冷战中。

「乔治先生,是不是想要露娜,告诉修不要再画画?」露娜一双真诚的大眼,歪着头眨也不眨地看向乔治,缓缓问道。

「唉,倒也不是说别让他画画,而是我希望修能够开心地为自己而画。修很喜欢艺术,我也享受在他的作品里,可是或许我们家族真的受了诅咒,才会好不容易修有了天赋后,又突然受伤失去使画动起来的能力。」被那双好似倒映不出光的深邃蓝眼盯着,乔治别开视线搔搔头,远方一群乌鸦在夕阳的橙光渲染下飞起,好一幅诡譎又奇丽的构图。

察觉到动静,露娜伸长脖子也循着群鸦飞离的源头望去,在层层树枝的遮挡下,随着他们的靠近隐隐约约显露出目的地暗红色的房顶。

被誉为不祥的洋房画室就在那儿。

露娜歛起眼眸,收回目光,「要不要,等一下亲自跟他再说一次?」

「不,我说了很多次了。」

乔治面露苦恼,「他为了病重的爷爷心愿,一直想办法要担得起『与奎达尔相像』的传闻。不只是外貌,连能力、艺术天分都要相像,即便皇室不再需要切格凡家族,不再需要画,也要维护这最后一丝的尊严。」

换句话说,修打算靠自己破除外界对「奎达尔」的误解和诅咒,以至于不顾他人劝阻依然要回到诡异的画室中。身为兄长,乔治万分不捨,因为对艺术创作的天分不高,且没有所谓的天赋能力,过去选择加入皇家骑兵队努力表现,是他渴望平凡的自己能替弟弟开闢新的道路,未曾想,修的心意超乎想像地坚定。

修的执着对此刻结伴而行的二人来说,十分沉重。除了乔治的忧思,露娜朦胧回忆起自己会与修相遇,也是因为那则「奎达尔再现」的传言。

小时候的露娜,由于在家里开的旧书店耳濡目染下,喜欢各式各样的故事,有空便会在街上到处跑跳,寻着同年龄的孩子说故事,偶尔还会扮起吟游诗人,满足发表的欲望。

如此童真快乐的年纪,某天她来到一间新开幕的小画廊,正举办一代天才画家奎达尔的画展。绚烂繽纷的色彩令露娜着迷,每一幅画透漏着光明和希望,然而当逛到离仓库邻近的画作时,她却听见细微的小男孩哭泣声从一旁掩着的木门里传来。

那是露娜与修的头一次见面。穿着礼服的男孩跌坐在地上,膝盖被仓库的物品划伤渗着血,他抽抽噎噎地委屈道:「我听爷爷的话,掉包了一幅自己的画在奎达尔的作品里,结果没有人发现那幅画根本不是奎达尔画的!明明、明明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啊!」

眾人的「没发现」,意味着他极有可能成为奇蹟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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