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有些不乐,就跟街头上没能打赢其他小屁孩的娃娃一样,恨不得涨红了脸挥挥拳头,小模样忿忿的。
祁临澈并不知道望凝青的记忆被灵猫洗了一遍,眼下她的心理年岁也的确和街上的小娃娃没有区别。他只觉得自己小孩被人欺负了,饶是燕川是他极为尊敬的前辈,他也觉得燕川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仰仗着自己武艺高觉欺负一个小孩子,实在有些不要脸。祁临澈惯来是个比天下任何人都更加不要脸面的,既然燕川以老欺少不觉得有错,那他以多欺少肯定也不会是错的。
燕川和望凝青的决斗没能继续,因为两人耳聪目明,都听见了院子中弹药上膛的声音。
上百支黑洞洞的火铳齐齐瞄准了燕川,祁临澈披着那件黑色的狐裘袄,站在灯火阑珊处冷冷一笑。
“燕川前辈,您威名赫赫,品性高洁,本官向来都是敬仰非常的。”祁临澈温文一笑,他能横行霸道这么久而没被“惩奸除恶”,手中自然有着让他人忌惮的底牌,这次不过是因为事态从急,这里又是他在临江的别院而非京城的相府,所以难免有些疏于防备,这才险些着了道,“但是在其位谋其职,亦要尽其责,您若执意要以武犯禁,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有道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穿的再好一砖撂倒。
这一百人手的火铳队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燕川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云姑娘。”临走前,燕川还回头望向一旁鬓发散乱,看着乖乖呆呆的少女,郑重道,“老夫的提议,还望姑娘多多思量。”
祁临澈简直气笑了,这老不修的,搁着时候了还挑拨离间呢。要不是这年头火铳弹药造价昂贵,他真是恨不得送他几发,好让他闭嘴。燕川走了,祁临澈抱着双臂还气着,他看着云出岫那个貌美的小傻子从屋顶上翻身而下,衣袂翩然如广寒而来的仙子,一头乌木般的发乱糟糟的披散着,忍不住朝她招了招手,喊道:“过来。”
望凝青抱着琴蹭了蹭脸蛋,被人叫了还有些茫然,歪着头看了看祁临澈,脚尖轻轻一点便如同一朵白云般轻轻飘了过来。她飘得有些急,祁临澈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望凝青便也这般无知无觉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乳燕投林一样地闭上了眼睛,委委屈屈地哼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没能打赢燕川。
祁临澈将人抱了个满怀,呼吸间尽是她冰雪般干净的气息,忽而间便明白了她的师父为何要给她取名叫“云出岫”了。
正所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她这毫无防备的姿态可不就是一朵从山里冒出头来的、呆兮兮的小云彩?
祁临澈虽说文弱,但到底也是一名成年男子了,他比云出岫高出了大半个脑袋。看着她圆圆的发顶和丝绸一样的墨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半是安抚半是好笑:“有什么好难受的?燕川多大你多大了,打不过也是正常的。”
望凝青有些莫名,她才不是因为打不过燕川而委屈呢,虽然两人在剑道上的境界旗鼓相当,但燕川没有杀人之心,而云出岫的剑术除去清风明月以外还有与野兽厮杀这样凶残的一面。她其实是可以杀掉燕川的,但碍于祁临澈“不许杀人”的威胁才处处受掣。
这人怎么还一副教训她的口吻?明明就是他不对。
望凝青生气了,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她是个天生神力、力能断金的,对于祁临澈是个弱鸡这件事情也心里有数,怕把人打坏了没下重手,所以也就那么轻轻一锤。
回头,望凝青的晚饭便吃上了佛跳墙,这门珍馐望凝青也就吃过一回,还是祁临澈特意带她出去见贪官时别人请的。居于山中的野孩子哪里吃过这等海味?立刻就被传闻中能让佛祖都跳墙而来的美味给折服了。佛跳墙这样的名菜自然要茶楼里的大厨来做才叫正宗,因此祁临澈是特意让人去楼里把厨子请过来的。这样的奢侈腐败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又为祁临澈的贪官史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灵猫一觉睡醒,发现自家尊上的待遇突然变好了。
“昨天晚上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吗?”灵猫不解地询问道。
望凝青特别乖巧地将有人刺杀祁临澈,然后被她拦下来的事情说了。灵猫掐指一算,妥了,这可不就是云出岫与祁临澈相识不久后发生的“拿饭买命”事件吗?虽然发生的时间地点都不太对头,但至少人物和事情的起因经过都是能对得上的。
“那应该没有出现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人吧?”灵猫长了个心眼,又问道。
望凝青努力回想了一下,怎奈何她的头脑已经被祁临澈先前说的那句“今晚带你去吃八宝海鲜”给腐蚀得差不多了,没能理解灵猫口中“需要特别注意”的人是谁:“好像没有,都是要来杀祁临澈的人。”
灵猫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也没怀疑眼前这个失忆后听话得不得了的尊上会说谎,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继续保持。保护好祁临澈,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坚持下去,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望凝青点了点头,乖巧道:“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今晚就去吃八宝海鲜,就这么决定了。
第31章 【第9章】天真世外仙
吃饭的时候, 祁临澈问起了望凝青对火铳的看法。
“比弓箭速度更快,难以闪躲,射程远, 且不需要十年数十年的苦修就能让普通人达到江湖一流暗器的水准。”祁临澈虽然矜持, 但话语中也有自傲,因为火铳的改进是由他一手操办推进的,“蜀中唐门想要培养出一个顶级的杀手, 少说也要花费二十多年的光阴,但是用火铳的话, 虽然造价昂贵了些, 但任何人都能拥有一流暗器的杀伤力。”
望凝青咬着一块糖,看着祁临澈放在桌上的火铳, 拿起构造图翻了翻,却是摇了摇头。
“怎么了?”祁临澈挑了挑眉, 他其实也做好了云出岫不看好火铳的心理准备,毕竟那些真正苦心修行的高手根本看得上这样投机取巧的魍魉伎俩。如果换一个人来,祁临澈或许还会在心中讥讽两声“兵行险招, 将施奇谋”,但换做是望凝青,祁临澈却抱着宽容得近乎温和的心态等待她的抱怨以及鄙夷,就像纵容一个孩子一样。
毕竟她年纪轻轻便有着一身过人的武功,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就算骄傲到尾巴翘上天去,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不是暗器。”望凝青吃着侍女给自己挖好的蟹膏, 诚实地道, “这是军事武器。”
祁临澈表情一凝。
一个人, 能够以一当十以一当百, 却很难只身一人对上千军万马,所以祁临澈拿着个来跟江湖中的高手们作对比,那是作弊。
燕川的确是被祁临澈的火铳队给逼退了,但是要是祁临澈将那些人换成一百名弓箭手,燕川也还是会退的。这跟武功的高低没有多大关系,主要看的是斗志和胜负欲。说白了,燕川没想为了人情而给人卖命,碍于承诺不好推脱过来走个过场也就罢了,为此搭上性命那就是真的蠢了。燕川不是蠢人,站在燕川背后的那个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所以燕川退了。
火铳这种武器说厉害的确厉害,但要说缺点也实在不少。说白了,那就是个唐门的霹雳雷火弹,用机关弥补了使用者没有唐门杀手的那双手的弊端。造价成本高昂不说,填充弹药也很麻烦。一对一单打独斗基本就是个一次性武器,毕竟真正的高手对决一瞬间就能分出胜负,这只要不是傻的谁会给你时间填充弹药?
当然,一百人组成的火铳队威胁的确挺大,但这天底下高来高去的鬼魅武功多得去了,如果不是家里不差钱、能随时随地来个无差别扫射的,想要拿下对手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虽然望凝青不知道燕川怂不怂,但至少她自己是不怂这些火铳的,一对一单打独斗,一个照面她就能在对方扣下机关之前将人杀死,唐门杀手却不一样,人家至少手上的功夫都是实打实的。
“你居然看得出来。”祁临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但也没放在心上,转而又道,“嘛,毕竟一个国家的对手永远不会只是某一个人,只可能是一个军队、一个种族、一个国家,甚至是另外一大群本国的人。”
望凝青只顾着吃饭,没去深究祁临澈话语中的深意,倒是蹲在一旁的灵猫打了个哆嗦,知道这个反派心中已经有了暗算整个江湖的想法了。大概是云出岫的出现让他曾经的谋算有了实现的可能,所以丞相的坏水才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毕竟祁临澈的计划是挑拨离间,但他的目标都是那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总不能派一队火铳队去将人射杀,必定要有人做这个马前卒、刽子手。
原定命轨中的祁临澈可谓是将云出岫利用得彻彻底底,就连结局中的那一滴泪都仿佛鳄鱼为猎物流下的眼泪。
灵猫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它实在见过太多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男人了,在那些男人的心中,儿女情长永远都是次要的,最多也不过是江山的附赠品。祁临澈是其中的翘楚,非要说的话,他与容华公主那一世的崔九以及杨知廉很像,都是为了自身信念能够付出一切代价的人。
灵猫美滋滋地等着祁临澈让尊上出去杀人,但是它等啊等啊,尊上还是每天吃喝玩乐,宛如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傻子。
祁临澈在收集到临江一带官员贪污的充足罪证之后,玩了一出请君入瓮的把戏,他带着望凝青一顿吃喝玩乐后,状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江,前往下一处巡查地点。然后后脚皇帝便火急火燎地派了一名以忠正敢言出名的朝臣来到了临江,临江一带的官府被祁临澈一通造作后堪称千疮百孔,许多东西根本来不及掩盖,那名朝臣顺着祁临澈给出的蛛丝马迹搜查下去,立刻翻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临江经历了丞相的剥削之后,自以为自己搭上了一品官员的顺风车,眼见这名朝臣不识趣,立刻打算故技重施,想要像害死先前那名巡察使一样害死这名朝臣。但这名朝臣看似迂腐,实际却是个机敏的性子,躲过了几次暗杀不说,还将临江一带的脏污事大白于天下了。
祁临澈带着望凝青杀了个回马枪,用一种抢功劳般不要脸的速度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临江的官员。面对着满脸不敢置信还不断明示暗示着“大人咱们是一伙的啊”的临江狗官,祁临澈揽着望凝青,理直气壮地道:“谁跟你们是一伙的!本官一心为国为民,深受陛下器重,收受贿赂假意离开临江只为了让你们这些贪官污吏麻痹大意!别将本官与尔等混为一谈!”
祁临澈说的是实话,但没一个人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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