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并没有急于现于人前,而是认认真真地巩固了自己金丹期的境界之后,才在恶潮将临时出现在即将前往凡尘的队伍面前。
掌教首徒突然出现,让所有金丹期的内门弟子都惊诧了一瞬,见她已经突破金丹,便也纷纷为她贺喜,无论如何,金丹修士已经有了被世人敬重的资格。
虽然众人也从素尘闭关了足足一年这件事中看出了她结丹不顺,但也没有想要戳穿的念头。强者都有任性的资格,即便略有瑕疵,那也不容他人嘴碎。
话虽这么说,当司仪长老说出三十六代弟子将由素尘领队时,队伍还是骚动了一瞬。
眼见有几名弟子忍不住要提出质疑,司仪长老也毫不客气地抓过一边冷着张脸的素尘,将她手背上的琢叶印亮了出来。
“这并非儿戏,也并非掌教的决策,天枢派门规壹章二,掌门不主事之时,由当代弟子首席统帅门中弟子,权能逐阶下递。”
目前宗门内拥有席位的仅素尘一人,就算有其余弟子得到了琢叶印,素尘也是当代的第一人。
那几名提出质疑的弟子顿时哑火了。
如果只是“掌教首徒”带队,他们还能抗议一下掌教行事有失偏颇,但否认“首席”?算了吧,以后还想不想在天枢派中过活了?
不得不说,素尘得到首席之位的消息对许多人都造成了冲击,当代掌教寿数久长,除非飞升否则执教个百八十年的绝不成问题,怎么下任掌门的竞选就开始了?
准备出征的金丹期弟子们议论纷纷,前来送行的其余弟子也神色沉重,刚入内门不久的白灵更是直接变了脸色。
首席——提起这个名号,第一个让人想到的便是贤德有能之人。在白灵的心中,只有师兄与照先这样虚怀若谷、宽厚仁善之人才配得上首席之位。
可素尘?这个嫉贤妒能、心胸狭隘之人,资质不如刘索师弟,名望不如与照先师兄,她到底何德何能占据这首席之位?
白灵的怨愤以及不甘并没能很好地传递到望凝青的心底,在外人看来沉稳冷静的掌教首徒其实罕见地神思游离,因为她知道,这一次的恶潮实际上并不危险。
魔尊心怀诚意而来,自然不会让妖魔随意屠戮百姓,也正是因此,他自己最后也被栖云真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望凝青率领着众弟子抵达了金棘城,镇守山河自然不是一家之事,只是金荆城称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由正道第一仙门驻守。
和天枢派一同镇守金棘城的还有另外两个地阶与玄阶的宗门,这两个宗门虽说不是天枢派的副宗,但在天枢派弟子到来的第一时间便让出了统筹权,颇有唯天枢派马首是瞻的意思。统筹权是个烫手山芋,谁接手谁负责,出事了自然会被追究,毫无情理可言。望凝青也没有推辞,很快便将所有门人分配到各个地点。
随着血月的来临,人界的天空渐渐暗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能逃的人早已赶往内地,而走不了的人也只能行尸走肉地徘徊于此,神情惶惶不可终日。
仙门弟子构设了结界,竖起了阻挡妖魔的屏障,但是每次恶潮之战中逝去的那些鲜血淋漓的名字,都提醒着他们,真正的战斗或许残酷到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尽管如此,驻守在这里的弟子们也没有退怯。
这或许也是仙门要求参战弟子必须是金丹期的原因,金丹期弟子的心境已经足够坚韧,不至于因此而道心不稳。
“师姐。”与望凝青一同驻守城门的空逸,偶尔会有些怅然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你说,血月是天道给予凡尘的磨炼,还是众生孽力的反噬呢?”
如果是磨炼,那天道最终想要的是怎样的结局?如果是反噬,那芸芸众生又做错了什么?
“不知。”望凝青不答,修士岂能随意代替天道发言,“天机难测。”
“人与妖魔的战斗,会有看得见尽头的那天吗?”空逸单纯地询问着,没有任何恶意,没有任何坏心,甚至没有任何偏颇,只是单纯地询问。
望凝青沉默许久,却是道:“不死,不休。”
——种族之争,残酷至此。
血月临空之日,众人彻夜难眠,一个个身穿道袍的修士伫立于城墙之上,任由凉冷的暮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袖。
所有人都沉默,所有人都在等。
但是,预想中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妖魔却不见踪影,边界线的上空一片混沌,隐隐有魔气与铁锈的腥香溢散而出,将压抑逼仄入骨。
修士们等了一夜,却依旧不见妖魔的踪影,血月临空之时难分昼夜,恍然回神时,难免面面相觑。
“魔界情况有变?”空逸心有不解,打出一道通讯符将消息传回主城,“其他地方的情况如何?”
他话音刚落,却忽而觉得后背一冷,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如毒蛇般爬上了脊骨。来不及多想,空逸几乎是瞬间拔剑,如一阵狂风般席卷至素尘的身前。
“师姐!”
“我知。”望凝青摁住了空逸护在她身前的手,冷然道,“冷静。”
有什么东西——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沿着溢散而来的魔气,一点点地靠近。
那种黏腻而又浑浊的气息,参杂着骨血与阴煞之气,仅仅只是气息涤荡,素尘便已面色泛白,体内的阴气隐隐有失控的痕迹。
“哎呀。”一声清甜而又曼妙的呼唤,雌雄莫辩,宜男宜女,“真是的,杀得我手都麻了。”
血月临空,鬼门大开,那一瞬间刮面而来的风呼哨着万鬼齐哭的魔音,一双白皙得近乎惨白的手自浑浊的魔气中伸出,如拂开珠帘般轻轻一扫。
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你们人族的修士,谁是主事的啊?”
那诡谲而又曼妙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无边暗色中走出一条纤细修长的的身影,妖艳而又溢满了不详的气息。
“别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真是令人不快。”
血月黯淡的辉光中,一名足以令山河失色万物喑声的美人缓步而来,殷红的唇,乌黑的发,白皙如纸的皮肤,眼尾晕着丹朱般的红。
她,或者他在月下站定,虽盛极艳极,却拢着一身令人不敢多看的美。那双眼睛,不详,漆黑,如同浓稠到黏腻的血液。
“我是画平生,魔尊大人麾下的一介妖鬼。”
那人说着,眼眸邪气地扫过所有人的脸,最终落在空逸的面上。
他眼中浓稠不化的血液静下了,不再如沸腾的滚水一般翻腾,似乎被微妙地安抚住了。
“那些不听话的、想闹事的小妖都已经死了,这是我们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