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
除了下饭以外没有半毛钱用处的脸,却注定要给望凝青带来许多麻烦。
毫无人性的望凝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抽刀:“不然直接划……”
“不许——!”灵猫气沉丹田一声吼,跟尊上混久了它底气也足了,这一声吼得特别得劲,“您要是这么做了,我现在就去叫栖云真人出来揍您!”
无论望凝青情愿还是不情愿,到了这时都不得不承认,她这三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很可能再度卒于长得不像人渣。这脸,看上去实在深有苦衷。
“空逸那倒霉孩子怎么不提醒尊上一句啊。”灵猫反应过来后也感到十分绝望。
望凝青摇摇头,倒不觉得空逸有错,他心如赤子,眼如琉璃,见伤而不见色是正常的,这才是修真问道的好苗子。
想到这,望凝青又思忖道:“清恒应当也是如此。”
那孩子是个暗室不欺、玉洁松贞的性子,应当不会以貌取人。再说了,望凝青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呢。
“清恒入世炼心,见证了皇朝兴衰,感悟了人魔相争的残酷,着眼了隐灵村明知事不可为却依旧砥砺前行的坚持,下一次恶潮来临,他就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一年,对望凝青来说不过是问道途上眨眼而过的岁月,但对于向寄阳而言,却是少年走向成熟的天堑。
让人心老去的永远不是时间,而是阅历。眼中所见,耳中所闻,每一样都是刻在血肉上的伤痕。
若不能将自己的心化作山峦磐石,就必然会有疮痍满目的一天。
素尘与向寄阳的死结,关键便在那名为“流萤”的少女身上。
在原本的命轨里,向寄阳下山入世,经历了妖道祸国之乱,见证了隐灵村的不幸与艰辛,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钦佩、在乎的人们。
而在这期间,向寄阳会与刘漓和流萤几度产生分歧,但最终依旧会重归于好。他对妖魔的看法几度扭转,最后甚至结交了几名魔族的朋友。
一切听上去都很美好。
然而,这样美好的情景,终究是要被打碎的。
待到恶潮来临之时,血月临空,魔性躁动。向寄阳会亲眼目睹魔族友人失控地攻击自己,却又在伤害到他时惨然落下泪来。
魔族的子民并不是真的全都遵循欲望,将人类视为牲畜;魔族也并不是不想跟人类做朋友,将吃人视作理所应当。这世上人有多样,魔也亦然。
而在这之后,隐灵村便会告诉向寄阳当年的真相,并告知天枢派镇派至宝百首妖鬼图能镇压失控的妖魔,魔尊的魔心则能统领不受血月侵蚀的上位妖魔。
这两样宝物,都在天枢派掌门、向寄阳的师父素尘的手中。要一向厌憎妖魔还代表了人族主战之态的天枢掌门交出两样至宝,是万万不能的。
没有办法,向寄阳便打算寻求舅舅的帮助,空涯对这侄儿的感情很是复杂,也愧疚于童年时没能照顾好他、让掌教磋磨了许久,于是便答应了。
恶潮将至,天枢派总要派人出山,但掌教须得坐镇山门,因此前往前线镇压妖魔的人便是司器长老空涯。只是,在空涯向掌教请借百首妖鬼图时,素尘却是拒绝了。以前天枢派也是借出过仙器的,一个不出山的掌教拿着仙器何用?还不如给奔赴险境的长老呢。素尘这下算是彻底坐实嫉贤妒能、德薄位尊的恶名了。
之后的故事并不难猜,无非便是前线战况恶劣,有大妖出世,虽毙于空涯的剑下,但也让空涯被魔气侵染,为了不殃及无辜,不得不自废经脉,从此沦为凡人。
向寄阳在这场战役中临危受命,和刘漓一同统筹人马,死守前线三日,而流萤则铤而走险,欲以血脉天赋之能盗取天枢重宝。
然而,流萤失败了。失败的代价是惨烈的,身负驺吾血脉的流萤被封印进了百首妖鬼图中——流萤不是半魔之子,而是纯血的妖族。
前线死伤惨重,危急关头,向寄阳血脉觉醒、力克群魔,保护了岌岌可危的边城,但昔年天骄,终是不复。
空涯的遭遇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归山门的向寄阳在踏入枢机殿的瞬间便被授予了琢叶印,又暴露了素心之子的身份,彻底站到了素尘的对立面上。
而恰逢此时,那些早已对素尘心有不满的长老以嫉贤妒能之名强令掌教退位,年青一代也支持向寄阳成为掌门,竟无人再对他身上的魔族血统多言半分。
素尘为天枢派呕心沥血,早已将这偌大的宗门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怎可能束手待毙,将掌教之位拱手让给自己惯来轻视的弟子?
双方因此爆发了矛盾冲突,之后便是素尘面对众人的质疑,为证明自身正统而唤出百首妖鬼图,不料枢心却当场认向寄阳为主。
众人以令牌打开了栖云真人的山府,却发现传言闭了虚寂关的栖云真人不知所踪,恐是早已遇害。
万般苦心付之一炬,但素尘那般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他人对她指指点点 ?最终自爆元婴,欲和魔尊之子同归于尽。
危急关头,流萤冲破禁制,将魔心自百首妖鬼图中取出,幸得仙器护主,向寄阳才得以幸存。
素尘对向寄阳惯来严苛,但却因性格之故从未犯了规矩,因此向寄阳也没想过要她死。更别提最终,素尘还是落得了魂飞魄散这般凄凉的结局。
“所以,现在就是等流萤自投罗网,然后将人封印起来就好了,没错吧?”望凝青总结陈词道。
“没错,这段日子,尊上您还是深居浅出,别在人前露脸为好。”灵猫是真的怕了,这世上有谁渡劫能比晗光仙君还糟心啊?
不用灵猫说,望凝青也打算这么做,自从真容暴露之后,她便天天宿于倚云阁,就算万不得已必须露面,也会戴上面具,省去被人纠缠的烦扰。
望凝青等着弟子的反目成仇,却不知道,在她心中已经过去了的玄石散人一事,却如蝴蝶的翅膀般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说句实在话,望凝青与这一世与自己的弟子实在不亲,比起曾经被望凝青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慕容辰,向寄阳简直像是捡来的。
这种略带疏离的距离感是两人有意保持的结果,向寄阳也好,望凝青也罢,两人都不是喜欢黏糊、害怕寂寞的人,比起报团取暖,他们都有自己要走的道。
向寄阳原本是这么想的,原本。
但是直到玄石散人一事兜头砸来,他才忽而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淡漠,他也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不甚在意掌门。
少年不长的一生是那淌过山林的河水,清澈而又无味。有些感情是如此的寡淡,但仅仅只是拥有,便已是弥足珍贵。
“在您眼中,掌教是什么样的人呢?”
向寄阳跪坐于蒲团上,这般询问着。
“……不去问素荧空逸,也不去问栖松等人,而是直接来寻本座吗?”
栖山真人淡淡地说着,轻啜了一口茶水。虽然隐居多年,但昔日司法长老威势犹在,寻常弟子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