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如此微弱,竹内青子平日里又浓妆淡抹,会被久我莲识破身份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只要不深入接触,今天的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望凝青也考虑过万一被识破身份, 自己到底应该假装是白川彩子还是竹内青子?前者可能影响气运之子的命轨, 后者则会导致自己前路艰辛。
但望凝青转念一想,她又犯了老毛病。她不应该思考“命轨如何发展”, 而是应该思考“竹内青子会怎么做”。
因此挡住脸、爬起身后, 望凝青转身便要逃走,却被久我莲一把抓住了手。
“请等一下,我有话想问。”对一位深闺女子而言,这种举动实在冒然,因此久我莲很快便松开了手。
这也成功制止了竹内青子想要反手一刀捅过去的举动, 两人拉开了一定距离,竹内青子这才略带防备地回头。
“姬君能看见方才的妖物吧?”久我莲并没有卖关子,直言道,“白川家的夜晚,一直都有妖怪出没吗?”
这是个好问题,但却不是竹内青子能回答的问题:“我不知道,但这几个月的确如此。”
望凝青刻意压低了声音,模仿出厚重的声调:“白粉婆、飞头蛮、发鬼、黑冢……基本都是这些常见的妖怪。”
久我莲闭了闭眼,很想说这些妖怪并不“常见”,或者说单单“出现”都已经是棘手的事,但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白川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手持烛灯的久我莲问出这个问题时并未多想,但他却察觉到这个问题一出,对面的女子便冷笑了一下。
“除了美丽得足以吸引妖怪的晴雨姬,并没有哪里不同寻常。”
久我莲也曾听过晴雨姬被大妖求娶的传闻,他与竹内青子有着相同的不解,既然是大妖的“预备新娘”,到底为何会吸引这么多低阶的小妖?
“是否有枉死之人,不洁的收纳物,阴气森然的角落之类的‘不同寻常’?”久我莲再次问道。
望凝青想说“不知道”,但话未出口便想起了一件事,思忖道:“庭院后头有一口枯井。”
“枯井?”久我莲皱眉,井是阴气深重之地,若无活水便更是不详。
“听说曾有女仆投井而亡,因此井口被封了,但那里没有妖怪。”望凝青说得非常理所当然,妖怪都被她剿了,那口井就是个埋尸地而已。
久我莲却决定过去看看:“能否请姬君带路?”
望凝青没有反对,只是沉默地转过身,朝着枯井的方向走去。
鬼屋缭绕的庭院一片漆黑,即便是久我莲手中的烛灯也只能照亮半米的范围,他不得不迈步来到竹内青子的身边,举灯为她照亮前路。
对于久我莲的举动,望凝青并没有反应,她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只是默不吭声地继续朝前走。
两人的距离近得触手可及,垂下的广袖偶尔会碰到,摩擦出细不可察的窸窣声。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枯井旁边。正如竹内青子所言,一口被封盖的枯井,比起鬼气森森的庭院,这口井居然还算干净。
事有蹊跷,久我莲只能拿着烛灯凑近,黯淡的灯火下,那一个个刻在井盖上的字符也变得清晰。
“这是……”久我莲神色微变,他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字符,即便没有灵力,那些字符中玄奥高深的意蕴依旧令人动容。
霓虹国的阴阳术本就脱胎于华夏道术,久我莲虽然无法参透,但也知晓那是远超自己所学范围的、更古早的神秘。
他看着那些字符,几乎要沉沦其中,但他的礼仪教养还提醒着他身旁有人,只能忍耐着收回视线,回头询问。
“这些字符……?”
久我莲的问话没能出口。
空荡荡的庭院中只剩他一人,持刀杀鬼的姬君已经不知所踪。
以为妖怪作祟,久我莲猛地站起身,顾不得动静太大会惊动他人,径自咬破自己的拇指,让血液流淌而出。
诡异的是,自久我莲体内流出的血液并没有滴落在地上,反而如蛛丝罗网般悬停于空,晕开一层薄薄的血雾。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
久我莲抬手写下一个“耀”字。
“睛如雷电,光耀八极 。彻见表里,无物不伏。”
“急急如律令。”
伴随着一声轻喝,清圣如晨曦般的光芒四散开来,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鬼雾在光辉之下弥散消融,阴煞之气被净化后徒留飞扬的粉尘,沾染在阴阳师的狩衣、发上,迷住了他的眼眸。
视野有一瞬的模糊,但借着这片刻的光亮,久我莲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身穿白色里衣的黑发少女就站在不远处,被光芒惊动,回头看了他一眼。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跑过转角,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
望凝青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在随手选了几个幸运的倒霉蛋挂上房梁之后,她终于拥有了寻常人该有的夜晚。
望凝青心知以久我莲的品性不会跟人提起那天夜里的见闻,更不会跟人打听那位姬君的身份,她便也乐得轻松,当那天夜里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从吹毛求瑕到得过且过,晗光仙君也是被迫成长了许多。
直到第三天,有侍女过来通知竹内青子,称阴阳师久我莲想要见晴雨姬一面,询问一些与大妖有关的事。
“知道了。”望凝青点头应下,任由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白川彩子自从上次受惊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她代为见客。
算起来这应该算是竹内青子和久我莲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她须得好好想想如何走完竹内青子原有的命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