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想不明白, 为什么殷唯一旦碰上方知欢,令人糟心的程度就会水涨船高,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明明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 但多多少少还算是个正常人, 被骂了也会羞愧,对兄长也还算敬重,虽然在军队里被训得哭爹喊娘, 但到底还是坚持下来了。
可为什么一遇到方知欢,他就跟把脑子掏出来囫囵吞了似的?这真的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殷二少一点都不懂小姐的苦心, 要不是小姐, 他早就被大少逐出家门了!”静喧站在望凝青身后忿忿地说道。
事实也是如此,殷二脑子里有根轴一直转不过来, 就是“再吵再闹我和我哥都是一家人他不可能不管我”,但实际上?殷泽可不会像殷父一样糊涂。
他对同胞兄弟的照顾就是“授之以渔不如授之以渔”, 比起银钱这种阿堵物,他宁可动用人脉给殷唯找个可以赚钱养家的营生。
殷泽原本的打算是等殷唯适应了军中的生活之后便将他逐出家门、让他自立门户,虽说“父母在, 不分家”,但殷唯也已经年及弱冠了,可以娶妻了。
娶妻后便是有了小家,分出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一来可以堵住殷父的嘴, 二来也是为了避免人们将分家之事往柳袅袅身上挂靠。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殷唯和柳袅袅之间的纠葛本就有些耐人寻味, 能不牵扯上关系最好就不要牵扯上。
不然, 柳袅袅刚嫁入殷家便闹出兄弟感情不和吵着要分家之事, 世人可不会觉得这是殷唯的问题, 只会在背地里骂她是“搅家精”,对她的声名不好。
比起殷泽对柳袅袅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如今门外大闹的殷唯倒像是捡来的。
殷家没有女眷,殷泽殷父两大老爷们儿也不好去打听别人家有没有云英待嫁的闺女,因此帮殷唯寻妻的重担便落在了望凝青的手上。
今日之前,目前还是长嫂的望凝青已经在帮殷唯相看了,但是看来看去,无论如何都觉得帮殷唯说亲是要害了人家,巧的是,殷泽也是这么觉得。
所以,望凝青和殷泽商量之后,两人着重选择那些不图夫君宠爱只图他人傻钱多的铁血娘子,回头把殷唯的那份家产交给弟妹,就算是把殷唯“嫁”出去了。
谁能知道那当初傲骨铮铮放话再不相干的方知欢又跟殷唯好上了呢?
殷唯在门外嚎时,望凝青正在给柳南木绞麦芽糖吃,叮嘱了一句小心别把牙粘掉之后,望凝青便出门收拾殷唯去了。
“二弟,你大哥出门了。”望凝青站在台阶上往下看,“怎么又提到知欢小姐了,当初不是说好桥归桥、路归路了吗?”
望凝青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件事殷唯就愤怒道:“我与知欢的感情岂是你们三言两语便能离间的?!”
殷泽把殷唯踢去军队历练还是有点成效的,至少殷唯现在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她不敬了,不过这个“不敢”也很有限。
“哦,所以呢?”望凝青在诛心之道上总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所以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婚事,却只有你一个人跪在这里?你想娶她,她愿意嫁吗?”
望凝青原以为这只是殷唯的一厢情愿,没想到殷唯居然从袖袋里掏出一沓信来,大喊道:“她当然愿意!她甚至愿意为我自赎己身了!”
哦?这倒是让人没想到。望凝青偏了偏头,以方知欢那无利不早起的性子,怎么会看上殷唯这个纨绔,甚至还不惜自赎己身呢?
方知欢身为正当红的花魁,想也知道画舫不可能轻易放人。而作为她靠山的殷唯又不是多么位高权重的世家子弟,方知欢想要自赎,恐怕得留下全副身家来。
放弃自己手头拥有的一切,去赌殷唯的真心和一个无法切实掌控的未来。除非方知欢知道以后会有更大的利益,否则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望凝青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望凝青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殷泽和殷父。再怎么长嫂如母,这也不是她能随便插手的事了。
望凝青以为殷泽听见弟弟又和方知欢纠缠在一起时会很生气,毕竟上次他就动手打断殷唯的腿了。但没想到,殷泽知道这件事后却出奇的平静。
“他想娶就娶吧。”殷泽冷漠地道,上辈子他已经见过了殷唯对方知欢的痴狂,心知拦是没有用的,便也破罐破摔了。
“不过有一点,他要娶风尘女子为妻,族老不可能同意。他若坚持如此,便去祖庙里自请除名,以后另立门户吧。”
殷泽时刻铭记着自己的承诺,从未放弃过将殷唯逐出家门一事。
而且,殷唯自请除名,还是为了方知欢,以后人们提及此事就会是“殷唯为了风尘女子不惜叛离家门”,而不会说是“柳大小姐因爱生妒从中作梗”。
风水总要轮流转的。殷泽心想。
“如果他愿意牺牲至此,那我也算他有骨气,以后他与方小姐如何,我都不再过问了。”家都分了,的确没有再过问的必要了。
殷泽的大饼抛出去了,激将法还没怎么用,殷唯便想也不想地接了。没过多久便拉着方知欢兴匆匆地去了殷家祖庙,说要自请除名。
“除名。”方知欢知道这事时微微一怔,笑容顿时有些勉强,“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到要除名的地步了呢?”
殷唯不知道她心中的惊涛骇浪,闻言便温柔一笑:“知欢,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殷唯说得洒脱,方知欢却听得心惊肉跳,殷唯要是除名了,那以后殷大将军的遗产谁来继承?若没有殷大将军的人脉,殷唯如何平步青云?
“不要这样,我怎能让你为我之事而与家人闹得骨肉分离?”方知欢泫然欲泣,泪眼婆娑地道。
“殷郎,你听我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家人就是家人,这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殷唯心有恻恻,他觉得方知欢说得很对,但是大哥跟父亲不同,他根本不会因为他撒泼胡闹就心软妥协……
“而且,我早已尝过与血肉至亲分离的痛苦,怎么忍心你也落到那种境地?”方知欢用手帕擦拭眼泪,“一个人无依无靠地行走在这世上,实在太苦了。”
方知欢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听上去既是体恤又是自苦,让殷唯心疼的同时又为她感动不已。
殷唯好生安慰了方知欢一通,但回到家后该愁的还是要继续愁,他想来想去都觉得没辙,只好给远在别庄的殷父写了一封信。
且不提殷父收到信后差点没气得晕过去然后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单单是书信寄出到送达别庄,前前后后都至少要大半个月,而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的。
方知欢自赎己身,从贱籍回归了良籍,籍贯上的名姓也从肖似艺名的“方知欢”改作了“方好”,颇有彻底收心从良的意味。
方知欢从画舫里脱身,险些没被鸨母扒了一身皮,但她有玉蝉子相助,加上殷唯全心全意的帮扶,倒也留下了一笔钱财,在京城盘了一间脂粉铺子。
在画舫中待了十几年,除了歌舞与玩弄心术,方知欢也就对各种胭脂水粉有所了解,知道如何调制适用于不同场合的花色,知道如何取名才能取悦女子。
很快,方知欢的脂粉铺子“潋滟阁”便经营得风生水起,声望甚至倒压了不少传承百年的老字号一头。
然而,好景不长。百年老字号能留存至今,除了过硬的品质以及底蕴外还要有足够强大的靠山以及背景,方知欢显然触碰到了别人的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