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用从来不与杨嬷嬷争论什么,她知道对方有多愚忠听命,多教条规化,所以,每次她说时间到了,沈宝用不会耽搁,放下孩子马上就走。
走得这么利索还有一个原因是,每次她放下小思时,他都会意识到什么,然后开始大哭,这是沈宝用最受不了的。
春然看着娘娘这一次又是红着眼圈出来的,只能劝道:“几天一晃就过去了,您马上就能再来庆春殿的。”
这话虽是废话,但是于沈宝用来说很管用,她就是靠这样想着撑过去的。
转眼春祈节到了,进宫的前两日,梁姨娘向程烟舟请求,她想亲自去取新做的衣服,顺便再买点别的东西,程烟舟准了,并因自己不爱出门,让她把她的衣服也一并带回来。
梁氏出去了一上午,吃过午饭才回来,回来时自然是把程烟舟的新衣带了回来,只是程烟舟不知,梁氏不止是去拿衣服逛街的,她还干了两件事。
一是她贴身婢女的姐姐在宫中当差,她把那封由小丫环写得歪歪扭扭的信托她交到保宜宫乔嬷嬷手里。本来交给中宫殿的奴婢更方便,但不知为何,皇后并不参加这次盛会,她只能改为难度较大的乔嬷嬷。
二是在酒楼里找到都城最碎嘴的夫人们,在聊天中把沈宝用的那段不堪过往说了出去,当然不忘假惺惺地让她们不要往外传,人家现在可是贵妃,说不得的。
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她是有意说与了爱传嘴的人,两日的时间,除却宫里以及大门不出的程烟舟还不知道此事,整个都城贵圈差不多都传遍了。
到了春祈节当日,宫门大开,各式轿子停在宫西外侧,各家女眷由西门经廊壁到达簪花园。
程烟舟走的却不是这样的路径,她由等待多时的夏清领着,从另一路直接到了簪花园南房,沈宝用等在了这里。至此程烟舟与梁姨娘就分开了,梁姨娘去找她的亲家与女儿了。
程烟舟见到她的小宝,十分激动,小宝能平安生产,孩子大人都健康平安,按说她是不该哭的,可她忍不住。
她一面说自己不该这样,一面止不住的流泪,沈宝用温和笑着让她随便哭,只是提醒她一会儿还要参加宴会,不要哭肿了眼睛被别人看出来的好。
慢慢地,程烟舟止住了哭,两人说了些话,但有春然夏清在,之前偷着相见那一次所聊的话题不能再说。最后沈宝用道:“阿娘,待一会儿宴席散了,您随我来,我带您见思时。”
程烟舟眼中一亮,她道:“真的能见上一面吗?我倒是准备了礼物给他。”
“可以见,皇上应许的。”
“那真是太好了。”
宴席开始,裴太后晚到,众人起身行礼:“太皇太后娘娘金安,春日吉祥。”
太后坐在主位的一侧,沈宝用坐在另一侧,太后道:“继续吧。”然后问沈宝用,“宝贵妃,皇上还没有过来吗?”
沈宝用:“没有,圣上要晚些时候才到。”
“行,那咱们先玩乐起来,今日是好日子,你们都自便起来。”
众人吃吃喝喝,看了舞蹈听了曲,不知何人提议,要开始玩游戏。
太后道:“可,准了。”
游戏是唱念,是大弘凡举办宴会精久不衰的一款游戏了。
玩法是先抽签,然后按头率排序找出引人,引人再到特制的小瓮中抽纸条,照着里面的内容或作诗或编唱。
这玩法照顾了许多人,作诗一般都城贵圈里女子都会学,有一些实在作不好的,就去学音律,编唱几句在此时的大弘也算文雅之举。
几轮玩下来,一位女眷抽到一张,念出来时,她小声道了一句:“这是什么呀,这字体跟画符一样。”
然后她以正常的音量道:“沈宝用在明乙县时,曾被,”
这时念的人与听的人才反应过来,沈宝用不就是此刻坐在上位的当今贵妃吗。
一下子,念的人噤了声,下面众人的欢声笑语也一下子停了。各个的脸色可谓精彩,有惊讶的,有掩面轻笑看热闹的,还有互相使眼色的。
洞察如沈宝用,一下子就觉出了这里面的异常,她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听太后道:“怎么,这里还有贵妃的事啊,你接着念,若是能把你们贵妃娘娘编到诗作里,皇上一个高兴,说不定可以传世呢。”
念唱的那位朝太后福了福身,但看了一眼沈宝用,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她听到乔嬷嬷提高嗓音道:“太后让你念,怎么不听?”
此女一咬牙道:“曾被同为流浪的奸人,”
“扑通”一声,此女跪了下来,陪罪道:“太后恕罪,贵妃恕罪,这字写得实在看不清,妾念不下去。”
沈宝用环视四周,依然有无所谓看热闹的,但也有同情跪下赔罪这位的。太后又道:“你去,拿过来看看,怎么还有看不清的字。”
乔嬷嬷走过去,把纸张拿过来,她站在上面念道:“沈宝用在明乙县时,曾被同为流浪的奸人玷污了清白,”
“哎哟,这是哪个混人把这样的东西混了进来,竟敢编排起贵妃娘娘来,老奴真是该死,竟然老眼昏花,早看清内容奴婢该亲手毁掉它。”乔嬷嬷跪下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沈宝用看着这场针对她的局,知道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在座的很多人,都不是从乔嬷嬷念出的内容知道的,看她们脸上的表情就知,她们该是私下早就知道的。
是谁呢?太后?一眼望向脸色煞白的养母,再见她身旁的梁姨娘,哦,还有可能是梁氏,母亲说什么来着,是她求着回府治病的,可真是巧呢。
沈宝用一点都不慌,这事当然是等着皇上来处理,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她并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她怎么看她,从她被安上养母亲妹的身份开始,她不知被这些人嚼过多少舌根,也不差这一场。
可场下有一人却是沉不住气的,程烟舟气得发抖,她决不允许她们这样说她的小宝。
她站起来出列道:“母后,臣妾不知是何人蓄意陷害,贵妃娘娘的往事大家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年幼失怙,很小就在外流浪,我只觉她很可怜,收养后,今日所说的这件事被我先亡夫查出,却一直不忍心问。他们父女一直瞒着我,怕我难受。但他们不知,其实我都知道。在我先亡夫弥留之际,他问了出来,真相就是没有,贵妃小时虽曾被奸人惦记,但奸人没有得逞。请母后明查,还贵妃娘娘清白。”
沈宝用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她这养母还是这么单纯,以为她说几句这些人就会相信吗,她们只想猎奇罢了,根本没人关心真相如何。
但,她还是很感动,被人维护爱护保护的感觉,可真好啊。
太后不闲不淡地道:“是得好好查查,要不皇家威严都要败光了。”
“太后所言甚是,”闻言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是皇上来了。
皇上坐上主位,对手边跪着的沈宝用道:“起来吧,你们都起来。”
“冯大么,去查。”冯总管领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