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白殊直起身子,凑到车窗前看看,招呼外头的薛明芳道:“季贞,你看那边那人,是不是平王的儿子?”
薛明芳先更正白殊一句:“现在该叫平川王了。”
一边说,他一边转眼去细看,随后肯定地道:“是那小子。我记得他叫……谢浩。”
贺兰季南有些惊讶:“平王降成了郡王?”
贺兰和便同他简略说起前因后果。
车外的薛明芳又哼笑一声:“平川王不能人道的事传遍安阳,即使解了禁,他们家人也不怎么出来走动。何况,现下还要为该补的税钱发愁。”
白殊看着谢浩走进永乐坊里的高消费酒楼,说道:“他这可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薛明芳嘲笑道:“打肿脸充胖子呗。先前他去的都是那种地方,如今一时半刻也拉不下脸去别处。我听说他家已经有意卖别院了,要是凑不够,说不定还得卖庄子。”
白殊想起先前提醒过刘继思留意平川王的别院,心中暗自记下回头要派个人去问问,看需不需要帮忙。
谢浩带着贴身小厮走进酒楼,直接让伙计领自己去了后院的独立厢房,报上好几样精致点心。
伙计静静听完,脸上堆起笑,语气却没有从前热络,只道:“小郎君,这厢房加上那些点心,一共得这个数……”他报出一个数字。
谢浩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付不出钱,脸上腾地就涨红一片,怒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还能吃霸王餐不成!”
要不是这酒楼出名的口风严,他都想立刻转身便走。
伙计陪着笑,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就是不离开。
谢浩羞愤无比,但也没办法,这酒楼背后的人是个宰相,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根本不够看。
最后,他也只得让小厮先结好账,气道:“快些上!”
伙计收下钱,丝毫不恼,笑眯眯地回一句:“小郎君坐着,小人这就给您上茶和点心。”
谢浩没有坐,而是在厢房里来回踱起步。
如今他爹被降为郡王,他祖母又被关在后宫见不到,家中为筹钱补税忙得焦头烂额,处境倾刻间就变得艰难万分。
虽说他外祖父杜侍中让他们沉住气,别自乱阵脚。可他爹的身子治了一个多月也没起色,脾气越来越大,他实在是不能不怕。
思来想去,谢浩觉得还得另寻一个更强力的帮手才能安心。
而天子最倚重的齐国公,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现下有个优势——他爹只有他一个儿子,白缨儿又倾心于他。
以前他一直认定他爹能继位,而他爹好男风,他都没兄弟,就不想找太过强势的岳家。加上白缨儿的长相又不符合他喜好,他便一直对白缨儿若即若离。但如今……
只要娶到白缨儿,齐国公那个岳丈自然会尽力帮着他上位,让白缨儿的儿子当上太子。
为此,他托妹妹通过手帕交给白缨儿传了话,约她出来见面。
听闻齐国公有意将白缨儿许配给高家,他今日一定要打动对方才行。此时他便在心中反复推敲等下该说什么话。
没多久,伙计端来茶水和点心。又过一会儿,白缨儿带着婢女进来了。
谢浩让小厮出去守住门,自己带着温和的笑容请白缨儿入座,亲手给她倒茶,又介绍过点心,再和她慢慢叙旧。
白缨儿难得见到心上人,却是食不知味,心事重重。
那日偷听到父母谈话之后,她几次试探母亲,赵夫人都没有松口之意。她又去寻兄长白广,托他出面求情,却也被白广几番搪塞。
白广甚至反过来劝她,说自己和高家小公子接触过,对方很是不错。白缨儿只觉心下一片凄凉。她明白白广定然已经知道了能袭爵的消息,就要牺牲自己这个妹妹。
白缨儿一边在谢浩面前强颜欢笑,一边又暗自神伤,渐渐地便有些走神。
突然,她感觉右手被一片温暖包裹,抬头一看,发现谢浩竟然是用双手握住自己的手。
白缨儿猛然一惊,赶紧抽回手背在身后——这实在有些过了。
谢浩却是满眼真诚地看着她,温声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白缨儿呆愣着:“啊?”
谢浩突地起身,随即单膝跪在白缨儿面前。
“大娘……缨儿!只要能娶到你,我谢浩发誓,此生再不会多看旁人一眼!”
白缨儿僵在座位里,泪水终是克制不住地滚出眼眶。
白殊和贺兰父子、薛明芳回到上景宫,直接去了宴客的殿中,又让人请来怀伤和张峤,一同聊着天等谢煐。
待谢煐也回府入座,摆上午饭,贺兰季南便开始讲起自己这一趟的收获。
他先赞过刘道守:“刘九郎思虑周全,行事成稳,不急不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接着却只是简单交待过曲辕犁的推广,便对谢煐说起了稻种。
“那良种最初来自南边几处小国,传进来后又经过改良培养。除了九郎所在的县,臣还去邻近几个县看过,据说岭南那边几乎都是种那种良种。福建也一样,种植此良种已有许多年。
“那稻种耐早耐涝,不择地,且高产,还早熟。江南的稻子四五月才熟,那边的稻种自种至收只需三月时间。我与九郎五月末到的,那里正在收早稻。六月种晚稻,我一直待到八月底收割,确定了收成才离开。”
连怀伤都听得颇为诧异:“我虽听说过南边能一年两熟,却没想到才三个月便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