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塔罗斯的眼眸一碧如洗,好像无风无雨的海面,平静无澜。
阿波罗接过羊肉串,揭起面具,咬了一口。
塔尔塔罗斯双眼放光,问他:你吃了一串烤羊肉,会给我买十份奶酪球?上次阿波罗吃了他分享的食物,就给他额外买了很多,他变得更喜欢和阿波罗分享食物了!
阿波罗一愣,没想到塔尔塔罗斯竟会对他耍小心思。没奈何,在阿波罗看来,塔尔塔罗斯这点小心思都显得十足可爱。
他说:我会给你买。
塔尔塔罗斯的眼睛更亮了,胜过夜里的繁星闪烁。
阿波罗心动不已,补充道:但是塔尔,你要知道,我给你买奶酪球,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要满足你的要求,不是因为你给我吃羊肉串。
塔尔塔罗斯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道: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分享羊肉串。
换做其他神明,他是一概不会分享的。
阿波罗又被他甜到了。他想,就是让他给塔尔塔罗斯买下一百个奶酪球,他也是愿意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无不避免地接近了矛盾的发生地。人潮正往这边涌动,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只是无可避免地推动了两位男神,也向纷争的漩涡靠近。
唉哟,是可怜的亚特兰特,她又被人刁难了!
多琳死了以后,他们兄妹就像没有大树庇佑的小草,只能任人欺凌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否平安,他走了太久了,可能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多大的变故!
和善的多琳就那样死了,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到死都没等到远航的丈夫。
都是为了生计,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情绪多变的海洋?
只是可怜了这对兄妹,安德鲁在哪儿呢?他还不知道亚特兰特被欺负了吧?
旁观者的议论很快就交待出了女孩的身世和处境。阿波罗微微皱眉,只觉得这群看客十分虚伪,哪怕他们用同情的话语做伪饰,也不能掩盖他们丝毫不打算付诸行动的旁观者心态。
像极了他们母子被追杀的时候,奥林匹斯的众神也在小声议论着宙斯的薄情,赫拉的善妒,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神明敢对他们伸出援手他们的同情心很稀薄,不足以让他们冒着风险,去得罪神界最有权势的女神。
这是神明的劣根性,也被普罗米修斯带给了人类。
作为神明的造物,人类注定无法超脱这份薄凉。
阿波罗的眼里闪着冷光,但他没有发现,他停下了脚步。
阿波罗?塔尔塔罗斯偏头看他。
悲剧面具遮住了阿波罗英俊的脸,塔尔塔罗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清楚的看到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堆积着阴云。
阿波罗不高兴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高兴?
塔尔塔罗斯并不明白。
人群的中央,找茬的青年受不了众人的指指点点,不耐地伸手去扯小女孩的衣服,大声道:你别大喊大叫了,真难看!我又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只是想买你家的房子。你家又不做生意,何必占着这么好的位置?还不如赶紧卖给我,拿一笔钱,你哥也不用在码头上搬货了
名叫亚特兰特的女孩一愣,停止了挣扎。青年还在拉扯她,把她拽得一个踉跄,栽在了地上。
女孩愣愣的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疼痛让她可爱的小脸皱了起来,可她好像没有知觉,仍旧跪着。
旁观者里终于有人不忍心了,出声阻止道:够了,尤金,不要再为难亚特兰特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你应该去找她的哥哥,安德鲁才是他们家做主的人。
尤金闻言,嗤笑道:找安德鲁那个倔小子有用?你们没找过安德鲁?他答应把房子卖给你们?
他抓了抓满头桀骜的红发,恶声恶气道:那个顽固的死小子,他爸妈都死了,还守着这所房子,不觉得自己很傻么!
够了!
谁都没想到,跪在地上的亚特兰特竟然会出声喝止他。
女孩还小,大约是八九岁的模样,正是软糯可爱的年纪,生活的打击却已经让她拥有了一丝刚毅的神色:我的爸爸没死,他只是出海去了。她先向尤金强调了这一点,又道:我和哥哥会守着我们的家,等爸爸回来。哥哥的决定不傻,我支持他。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不会卖给任何人!
她用一双碧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有劲,一字一顿地道:任、何、人!
尤金呼吸一滞,竟有一种被一个小女孩慑住的感觉。
他反应过来,见周围人都纷纷赞赏亚特兰特的品格,更是怒不可遏:你真是顽固!你爸爸出去那么多年没回来,也没听他捎来半点信息,肯定已经被无情的大海吞噬了!你就算守着房子有什么用?你等不到他,还会害得你哥哥活活累死!
亚特兰特从来没听过这样伤人的话,尽管人们的目光并不温暖,至少他们的语言没有变成尖刀,直接刺向她。但是她想,妈妈死去的这几个月,他们是不是常在哥哥面前这么说呢?一次次割开哥哥的伤口,刺痛他,胁迫他,要他卖掉他们的家。
她的哥哥,在这几个月里承受了多少?
亚特兰特的眼眶热了起来,她的眼里蓄起了泪花,滚烫的,烫得她的下睫毛都生疼,但是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她抬高了下巴,高傲道:我们家的生活不劳你的挂心,我和哥哥会过得很好,比你还好!
人头攒动着,有人围了上来,也有人默默离开。阿波罗凭借着过人的身高,清楚地看到了女孩倔强的模样,那眼中蓄泪却依旧坚强的模样,和他记忆里的阿尔忒弥斯重合了。他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酸楚,正如流浪的那些年。
要帮她么?塔尔塔罗斯问。他终于看懂了阿波罗的情绪。
阿波罗摇了摇头。
当初他们母子三人经历那些痛苦的时候,也没有神明帮助他们,除了至亲至爱的阿斯忒里亚。可见有些痛苦,是必须自己挨过去的,只有挨过去了,才能像蝴蝶一样破茧而生。
塔尔塔罗斯抿唇,继续看亚特兰特。
被亚特兰特接连顶撞,尤金的脾气已经接近爆发,他气急败坏地踱着步子,恨恨道:你这张嘴可真会说,比潟湖的水更夸张!你的哥哥现在在码头上运送货物,靠出卖力气挣一小块硬面包,你就是靠这一小块硬面包和我顶嘴的?!
亚特兰特又听到了尤金这么说,他说她哥哥在码头上搬货。可是,哥哥不是这么告诉她的。
亚特兰特相信自己的哥哥,她用一双不屈从的大眼睛瞪着尤金,信誓旦旦道:尤金,你休想糊弄我!我的哥哥在跟杰森大叔学箍酒桶,他会成为弗里城最好的木匠!
她的态度是那样坚定,然而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却在不断消耗着她的坚定。直到尤金一声嗤笑,嘲弄道:安德鲁是这么告诉你的?杰森大叔已经远游去了特洛伊,走了快一个月了,原来你哥哥还在跟他学箍酒桶啊!
亚特兰特怔住,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觉得难堪,更多的是火烧火燎的难以置信。
哥哥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