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听见枪声看不见开枪的人,他们都应该躲在掩护当中。但我们判断枪声应该不止来自“客人”一方,否则这栋洋楼早已被攻破,那么现在正门的位置就不会空无一人。我们像炮轰下的伏兵一样从对面马路悄悄接近洋楼。躲在墙后甚至连探出头去看看旁边的草丛都不敢,而草丛旁边就是洋楼了。但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我忍不住探出头去看,被打碎的是二楼的玻璃窗,我透过窗框看见里面是白教授与一个人在搏斗的情形。
我看见的不是丁颜羚,但我反而顿时心生恐惧,对死亡的畏惧已抛诸脑后了。我冲出了我们躲避的位置,越过草丛跑到洋楼的正门,还好正门附近都没有人。但我越过草丛的时候看见杂草堆中就有一个持枪的人,他似乎就是那个把玻璃窗打碎的人,我万分肯定他也看见了我。我无暇顾及他只因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了贯彻它我马上冲进洋楼,一楼地上有两个倒在血魄里的人。
我马上冲上二楼,我看见有一男一女拿着枪从窗户对外射击,另外白教授在搜索地上的一具尸体。还没等我看清楚,那个男人察觉到了我,马上把手里的枪转向对着我,我的大脑甚至连闪躲的指令都还没下达,白教授已经喊了出来让他住手,还好赶在他扣下扳机之前。那个男人比起我上一次见他苍老了许多,我差点认不出来他是丁颜羚的爸爸,那旁边的女人也就是她们的妈妈。果然枪声并非全部来自一方,她们的爸妈还带来了人马,他们早上已经到了,也就是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我把楼下两个师弟和袁卓的事情告诉两老,他们说刚才确实有看见过三个类似学生的人,他们以为只是路人,一闪而过之后躲藏在了他们视线范围之外,我问对方大概有多少人,他们都给不了确切的回复。
有了他们即使外面枪声四起也让我感觉安全,但这种仿佛置身战祸中的彷徨感实在糟透了,生死的结果从来没有联系得如此紧密过,诸神黄昏我想也不过如此。继而我冲上三楼,丁颜羚的房门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我大声喊出来,她们听见我的声音之后才开门,原来马杜恒也在里面,也就是因为他先到一步我和丁颜羚才不至于阴阳相隔。而我刚才看见房门的门锁已经被打掉了,里面躺着一具敌人的尸体,马杜恒手里还拿着从敌人身上得到的枪,当然他也不会用。
我们坚守着求生的信念死守在房间里,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更不清楚两个师弟和袁卓到底怎样了。过了一分钟之后白教授来敲门让我们呆在这里,因为家里的电话被砸坏了,他会跑到最近的公安局,丁颜羚爸妈会继续守着这里,原来连他们都开始同意寻求警察的帮助了,是否意味着他们已经觉得没有胜算?我还想说这是应该由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跑下去了,虽然他的体魄还很健壮,但要一个老人这样为我们我是在感到心酸,于是我还是决定冲出去让他回来。但还没等我们把堵住房门的衣柜推开,我们身后的窗传来一阵碎裂声,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窗框,一个头破血流的人爬了上来,他的脸似乎就是被坠下的玻璃碎片所刮伤的,甚至有一块还插着眼睛。但我丝毫感觉不到他们有退缩之意,他们拼尽性命来完成这件事,可想而知意外丢失的那批军火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此时丁颜羚已经在催促我离开这里。
这一面墙位于二楼那两扇窗的死角,两老掩护不了这里。我随手拿起台灯砸向他的头,他随即松开了手掉了下去,但当我伸出窗户往下看的时候我看见有几个人都在爬墙上来,他们似乎生生不息源源不绝,我当时只意识到一件反复出现的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到二楼把三楼的情形告诉两老,丁颜羚的爸爸冲了上去,二楼只剩她妈妈一个人留守。我想带她们离开,她们的妈妈也同意了,只因她也不认为继续呆在这里可以有多安全。客人们全都是从洋楼后面过来的,前面的位置一如我们来时那么安全,于是她用最简短的时间教我们如何开枪,之后我们一人拿着一把手枪跑了下楼,只是我没想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无法将我们的未来奉送给她。
我还清楚地听到从二楼和三楼传来的枪声,但当我们冲出大门的时候三楼已经没有枪声传来了,那一份局部的寂静让我的心涌上一阵冰冷,还好她们两姐妹没有注意到,否则她们必定回头而去。我环顾四周不见两个师弟和袁卓,我不敢呼喊他们怕暴露自己的位置。我和她们跑过对面马路,就在此时我门都听见了警笛声。这更加使我不知所措,但她们姐妹却意外地目标清晰,可是我清楚地看见她们的眼泪洒在了马路上,蒸发的同时也意味着某些东西的消散。
她们拉着我一路跑,在与隔壁街的围墙下找到一个缺口躲了进去。她们含着泪告诉我最坏的打算终于来了,爸妈对她们最后的嘱咐便是这个。如果他们落入了警察之手,我们便要忍心离他们而去。他们的身份证都是伪造的,而在法律上他们与丁颜羚丁颜帼根本没有亲属关系,即使被抓到警察也不知道他们还有两个女儿。
这对伟大的父母自从选上了这条满布荆棘的道路之后就铺设好了落台阶,他们残忍地犯罪,最终洒脱地离去,为的就是给予他们一对女儿大量的金钱以及一份平静的生活,让我心酸的是他们竟然都做到了。我们看着警车一辆一辆停下,全副武装的公安一个一个下车,在他们眼中制服与“客人”的皮大衣其实毫无分别,纵使它们所掩盖的那颗内心不一样,结果都会殊途同归。躲在暗处的她们忍受着泪水和懦弱对她们不断的折磨,而我的内心同样难受以至于根本无法对她们施以任何安慰,这全都来源于自己的愚蠢。懊恼和伤心分据了我的双眼。
最终决定离去的反而不是我是她们,比败走下台的王者更悲惨,我们背后的警笛声越来越小,我们头也不敢回生怕会再生留恋催发更多的伤感,我们就这样离开了。
当时的我们最为彷徨,学校和原本住的酒店都不敢去,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另外找一间酒店先住下来。我实在寸步不愿离开她们。但我同时担心两个师弟、马杜恒和袁卓。酒店里有公用电话,我打到白教授家里但又突然记起他家里的电话已经在混乱中坏掉了。我打回学校找白伊华,让我意外的是她们的宿管阿姨真的如此守信,马上去把白伊华叫了下来。我把这边发生的事告诉他,让她留意学校里有没有可疑的人,我能从她略带哽咽的话语中听得出她对袁卓的担忧,现在谁都快乐不起来了。即使丁颜羚的爸妈已经在那混乱的枪战中死亡也不能断定她们已经安全,即使她们根本对丢失的那一批枪火一无所知,她们的身份也难逃这一场灭绝人性的追捕,催化它越演越烈的正是金钱。况且我们还存有一丝他们存活的希望。
我跟白伊华说好明天早上八点会给她打电话,之后我想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我迫切想知道因为那里已经没有枪声传出来了,警笛也一样。但我的样子有可能已经被对方认住,现在的我的处境也可能安全不到哪里去。我还是等明天的报纸吧,虽然今夜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