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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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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鼎作者:朱砂

第4节

虽然叫土蝼,但这东西跟土里的蝼蛄可没什么关系。《山海经·西次三经》里写过,这东西“其状如羊而四角,是食人”;而《广韵》又进一步补充说“似羊四角,其锐难当,触物则毙”。估计那棵折倒的大树,就是被这四支角给撞断的,而这些开了膛的尸体,显然也是其杰作了。

土蝼正低头大嚼,忽然听见旁边有声音,立刻抬起了头。原来是一个脑袋比较灵活的混混,刚刚躲在它撞倒的那棵大树下面,没有被发现。现在看土蝼吃得欢,他就想趁机逃跑,谁知道挪了几步,终于避不开这些纷披下来的树枝,碰得唰啦一响,惊动了土蝼。

两边目光相撞,混混本来也只是勉强镇定,这会终于是心胆俱裂,狂叫一声跳起来就跑。只是土蝼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几下纵跳就追到他背后,将头一低,四支角活像四把匕首,从下往上就是一挑。

这一下如果挑中了,这混混大概会被从屁股一直豁到后颈。不过土蝼才低下头去,就听风声锐响,一道寒光向着它的脖子劈下来,剑锋未到,一股寒气已经浸入毛皮之中。这下土蝼顾不上再去豁前头的混混,连忙将头一昂,铮地一声宵练剑被四支羊角架住,两下里一撞,竟迸出几点寒浸浸的火花来。

土蝼今天晚上开了七八个人的膛,没遇到半点有效抵抗,现在对宵练剑虽然有本能的畏忌,但仗着四支角无坚不摧,也就大发凶性,将头一低,不管卡在羊角中间的宵练剑,直冲管一恒撞过去。

这要是被撞中了,大概就跟那棵树一样了。管一恒才试着脚下一蹬,就知道人力不可能抵得住土蝼,立刻右腕一转将宵练剑抽了回来,左手一抖,洒出去一把朱砂。这都是用整块的矿石打碎,碾成绿豆大小的颗粒,十几粒洒出去,土蝼虽然跳得快身上也被击中了几处。

朱砂粒仿佛有生命一般,见肉就钻,土蝼身上几处顿时毛发焦黑卷曲,仿佛被火烧过一样,大声嚎叫起来,掉头就跑。

树林里只有这一块地方还明亮些,再往别的地方就又幽暗起来,但嵌在土蝼身上的几颗朱砂粒却发着微微的红光。管一恒提着宵练剑,凭着那几点红光紧追不舍。跑了半天,前方的红光忽然熄灭,土蝼消失了。

管一恒立刻停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他也是从小就开始训练的,这样的静夜之中,就算一只蟋蟀跳过草叶他也能听见的。但现在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叶关辰从尸体旁边捡了一支手电,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用手电照着四周:“那,那东西呢?”

“不知道。”管一恒皱了皱眉。朱砂的红光是往下一沉而后突然消失的,但是这里的草也不过及膝深,并不能藏住土蝼。

叶关辰喘了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是羊吧?”

“是土蝼。”管一恒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随即有点后悔——这种事应该尽量减少普通人的参与,他应该敷衍一下叶关辰,而不是回答出来。但刚才他如果不出手,那个混混就得被活剖成两半了,也实在来不及再顾忌别的。

“土什么?”叶关辰仿佛没有听清楚,倒是把手电往地下照了照,“是能钻到土里去的吗?”

一句话提醒了管一恒,一抖宵练剑,就在脚下的地面上画起来。他用剑画地如执笔写字,圆转流畅。叶关辰站在一边看着,眼神温和,带着赞赏和淡淡的欣慰。

不过管一恒没有注意到叶关辰的眼神。他落完最后一笔,猛地将宵练剑斜斜向天空一指,再指向地面——一线月光落在剑尖上,仿佛一根被牵引的银线,落在了地面上,顿时草丛中泛起月光一般的银辉,浮现出一个古朴的图案来。

这个图案一出现,整个地面似乎都微微颤动起来,像水面上泛开涟漪一般。管一恒将剑尖往图案中间一点,低喝一声:“破!”

噗地一声,草叶和泥土纷飞,扬了满天。但出乎意料的是,地面炸开的位置并不在管一恒剑尖所指之处,却是在叶关辰身前。土蝼从土坑里跳了出来,扭头就冲向叶关辰。

叶关辰与土蝼之间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简直是一眨眼,土蝼的四只利角就到了眼前。管一恒大吃一惊,顾不得多想,回手就将宵练剑投了出去。

宵练剑宛如一道月光般射过去,土蝼如果再往前冲,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剑锋上去。它忽然将身体一扭,宵练剑擦着它插进地下,带下来一块灰白的皮肉,土蝼却调转方向,冲向了管一恒。

这一下真是声东击西。土蝼拼着被削掉了一块皮肉,却引得管一恒失去了宵练剑。四支利角直抵管一恒胸前,角端上泛着暗黑的微光,只要顶中了,马上就是开膛破腹。

管一恒现在是赤手空拳了,而且急着来救叶关辰,自己也正在往前冲。眼看避不过去,他猛地往侧面一闪,抡开右臂照着土蝼的头上横击了一拳。

这一拳打在土蝼一支角的侧面。只听喀啦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管一恒的右臂立刻垂了下来,但土蝼也被打得脑袋一歪,有些晕头晕脑。

管一恒右小臂骨折,额头上立刻就疼出了一层冷汗,但他丝毫没有耽搁时间,左手从衣兜里抽出桃木笔,狠狠捅进了土蝼的眼睛里。

桃木辟邪驱鬼,管一恒这一支笔又是桃根所制,虽然没有上百年,也有六七十年了。土蝼虽不是鬼,但被桃木根插进头部也足以致命,当即号叫一声,猛地将头一扭,拼命用尖角撞过来。

桃木笔短,管一恒要把它插进土蝼眼睛里,自己也等于是紧贴到土蝼身边了。他虽然早有防务,一下得手立刻后退,但到底离得太近,土蝼的角尖划过他的腰间,无声无息就把皮肉划开长长的一道,鲜血立刻染红了衣服。

桃木笔随着管一恒的后退从土蝼眼睛里又拔了出去,随之喷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股黑气。土蝼嚎叫着还要做垂死一搏,却被管一恒闪开,一头撞在树上,将一棵合抱的树硬生生撞断了,土蝼也一头栽倒在树下。

管一恒这一闪,扯动了手臂和腰间两处伤口,也疼得眼前一黑,随即觉得有人抢上来抱住了他,耳边传来叶关辰急促的声音:“别动!”

管一恒靠在一棵树上,叶关辰已经飞快地脱下自己的t恤扯成布条,牢牢缠在他腰间的伤口上。

“小心土蝼——”管一恒用力眨一下眼睛,驱散晕眩的感觉,急忙看向土蝼,防备它还要挣扎。

但断裂的树桩旁边什么都没有,土蝼消失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管一恒呼地就要站直身体,惊得叶关辰立刻按住了他:“别动!伤口会扯裂的!”

“土蝼——”如果它再来那么一次袭击,管一恒也挡不住了。

“那东西——”叶关辰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刚才我看见它被风吹散了,就像一把沙土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

管一恒转头去看宵练剑,那上头还挂着土蝼的一块皮肉呢。他的目光刚刚落上去,那块灰白色的皮肉就散成了一堆尘土,一阵微风一吹,就全部消失在草丛里。

直到这时,管一恒才敢确定土蝼确实是化为了尘土,他长长吐了口气,随即就觉得两处伤口一起疼痛了起来。他先是在整条河道上都绘制了困兽符,耗费了大量精力,接着就是两场激战,连体力也透支了,这会儿心里一松,就觉得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落入了黑暗之中……

管一恒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一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了,他正躺在小旅馆的床上,稍稍一动,腰间的疼痛就提醒了他经历过的恶战。

手机就放在左边的床头柜上,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管一恒撑了撑身体,发现右臂已经被两块木板夹住,并固定在胸前了。

“小管——”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守在医院的一名警察,“你送来的药真管用啊!周伟成早晨吃的,这会儿眼睛已经好了很多了,医生说情况在好转,说不定再有三四天就能痊愈了!”

“什么?”管一恒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药?”

“怎么,不是你送的吗?”对面的警察吓了一跳,“今天天还没亮就有个人过来送了一瓶药,说是你叫人送过来给周伟成治眼睛的。”

管一恒也要被他吓一跳了:“什么人送的!你怎么不打电话跟我核实一下就敢给周伟成吃?”

对面的警察有些嗫嚅:“我——他说他是十三处的,是你打电话调的药……他当场看着周伟成吃了药,是周伟成说吃了之后眼睛觉得清凉了,他才走的……”

其实那人走了之后,他也觉得有点冒失,打管一恒的手机又不在服务区,只好等医生一上班就赶紧叫了来检查周伟成的眼睛。结果医生很惊奇地说情况好转,不但没有继续溃烂,还有愈合的趋势,他这才放了心,赶紧给管一恒报喜,没想到,这药还真跟管一恒没关系。

“是个什么样的人?”管一恒皱着眉头问。

“什么样……”对面的警察忽然答不出来了。他也是受过训练的,不说见个人过目不忘,至少二十四小时内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但现在管一恒这么一问,他才发现自己脑海中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仿佛一个淡淡的剪影,要让他回忆细节,他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像穿了件灰白色的风衣……不对,也可能是浅黄色的……模样……”他支支吾吾,发现自己连记忆好像都有点混乱似的。

管一恒也只能叹了口气:“那药都吃完了吗?”这边还有一个王强呢。

“没有。”对面的警察赶紧回答,“说是要吃三颗,但我看了,瓶子里还有三颗药,不知道要不要吃……”

管一恒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还有三颗?这三颗是给王强留的吗?又是一个对他身边发生的事了如指掌的人,难道会是送柏叶露的人?那这药又是用什么做的,会是何罗鱼肉吗?

交待了把药尽快送过来之后,管一恒才挂断电话,门就被推开了。叶关辰端着个碗走进来,屋子里立刻就弥漫开了中药的苦味。

“醒了?”叶关辰眼睛下面有两块淡淡的青痕,把药碗放到床头柜上,“正好,来吃药吧。”

“什么药?”管一恒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他从小身体好,很少生病,就是偶尔生病……咳咳,也不爱吃药,尤其是中药!

“你右前臂骨折,腰上还有伤,虽然清洗过了,也不能不防感染。再说还有失血,当然是吃消炎补血清毒的药了。”

药放得近了,苦味更是一阵一阵地冲人,管一恒的脸不自觉地都皱了起来:“消炎的话,吃几粒消炎药就是了。”至于补血,一个大男人,受了点伤而已,补什么血啊。

叶关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哑然失笑:“你不会是怕吃药吧?”

管一恒脸上顿时有些发烧:“我只是不习惯吃中药而已。”

这完全是胡说了,管家人有个病痛,多半都是吃中药的。就是天师培训里也特别有一门课程是训练他们辨认和使用最常见的药草,以免他们出野外任务的时候忽然有什么变故会束手无策,不过管一恒对这一门课学得不是很好就是了。

药味弥漫,管一恒抽抽鼻子,辨认出里头好像有三七、止血草、金银花、蒲公英,可能还有点别的,但他闻不出来了。

叶关辰用小勺子搅着碗里的药,摸了摸碗觉得不烫了,就端起来不容置疑地递到管一恒眼前:“这里没有破伤风针可打,一定要喝了。放心,我有医师资格证,不是蒙古大夫。”

管一恒不由得摸了摸腰上的伤口,心里暗暗怀疑,土蝼用角挑出来的伤口,破伤风针到底管不管用呢?

药碗都塞到眼前了,管一恒也只能端起来,视死如归地一口气灌了下去。在叶关辰面前,他不好意思捏着鼻子,于是越发觉得嘴里简直苦得要生要死。

叶关辰眼里含着笑意,递了他一颗东西:“吃颗桂花梅。”

管一恒抓过去就填进了嘴里。酸甜的滋味伴随着桂花香立刻在味蕾上漫开,冲淡了那碗药的苦味,这才让他透过一口气来。

“这药里放了什么?这么苦?”管一恒嚼着梅子,有些含糊地问。他能喝得出来那药里没有黄连,可这苦味比黄连实在不差。

“并没有多苦啊。”叶关辰含笑又递了他几颗梅子,“不过是三七、止血草、金银花、蒲公英,还有点白茅根,都是这里山上能采到的。是你特别怕苦吧?”

管一恒微微皱了下眉,这些药都不是很苦,白茅根甚至还有点甜味,怎么也不至于熬出这么一碗能苦死人的药来。他想再品一品滋味,可刚才灌得太快,又嚼了一颗梅子,现在嘴里的苦味已经散去大半,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第13章朋友的故事

叶关辰看着管一恒脸上的表情只是笑:“你腰上的伤口比较长,幸好还不太深,不过也不能乱动,小心扯裂了。手臂骨折更不用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幸好骨头断面很干净,只要好好休养,恢复也更容易;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骨折,千万小心。”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句句娓娓道来,不急不缓。窗外阳光明媚,映着绿树成荫,照进来的光线都像碧玉一样,满室清凉。叶关辰身上换了件浅橙色的衬衫,在一室浅绿里头格外明亮。

管一恒的目光不由得就在他身上流连了片刻,最后落到他手腕上。大概是为了煎药方便,叶关辰挽了衬衫袖子,自然就露出了那条红线编的手链。手链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阳光映照到中间那块骨头化石上,管一恒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化石表面轻轻一动。

“怎么了?”叶关辰发现了管一恒的目光,抬了抬手。

他这么一动,阳光映照的角度一变,管一恒刚才的那种感觉立刻没有了:“哦,我一直在想这究竟是什么动物的化石,不会是恐龙的吧?”

叶关辰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随手在化石表面摸了摸:“好像不是。我给几个研究古生物的朋友看过,都说年代并没有那么早。看起来应该是只巨大动物的遗骨,但到底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管一恒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叶先生——”

“嗯?”叶关辰抬起眼睛看着他。他眼睛狭长,但睫毛却长且浓密,微微扬起,睫毛尖上就闪耀着一线阳光。

“昨天晚上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宣扬出去的好,叶先生觉得呢?”

叶关辰微微扬了扬眉毛,眼睛里带了一丝笑意:“那我能不能问一下,小兄弟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管一恒稍微有一点尴尬:“我是警察。”

“我想也是。”叶关辰笑了,“那位小成同志,一看就是个警察,你跟他一起来的,就算不是警察也差不多。”

管一恒觉得更尴尬了:“很抱歉,因为案件比较特殊,涉及到一些文物,我在拍卖公司曾经接触过,对这些比较熟悉,所以……”想想他当时还拿着拍卖公司的名片给叶关辰看过,这样当面戳穿实在是……

叶关辰只笑笑点头:“小兄弟的眼力我是见识过了,想来是家学渊源吧。不过昨天晚上那个东西——”

管一恒沉吟了一下,觉得不必说得太清楚:“大千世界,总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是特殊部门,专门来处理这种事件的。昨天晚上你也看见了,事情已经不合常理,如果宣扬出去,恐怕会造成一定的恐慌。”

“我明白了。”叶关辰又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人哪,不停地把城市扩大,侵入深山老林,难免要遇到些奇怪的事情。”

管一恒心里一动:“怎么叶先生对这种事好像——并不惊奇?”

叶关辰往后一靠,轻轻吁了口气:“是,这种事,我也听说过一些的。小兄弟还记得前几天我们谈过话吗,我说到方皇。那个东西,我就有一个朋友曾经见到过。”

“见过?”管一恒有些惊讶了。

“是啊。”叶关辰露出回忆的神色,“我那个朋友是做野外科考的,有一年春天去神农架。忽然下起大雨,他们躲进一个山洞,有个队员在石头缝里看见一条双头蛇,身上布满了五彩花纹。”

“双头蛇虽然屡有传闻,在自然界中也曾经发现过几次,但一般来说,都不是真正的双头蛇,蛇尾处不过是有一对假眼,属于吓唬天敌的拟态罢了。但是这次他们发现的这条,却是真正在身体两端都生有一个头,两个头都能发起攻击。队员们兴高采烈,决定把这条蛇捉回去展览。”

“谁知道他们下手去捉的时候,这条蛇忽然飞了起来,然后所有的队员都觉得头脑混乱,陷入了幻境,仿佛四周出现了野兽来攻击他们。等我这个朋友清醒过来的时候,科考队的队员已经自相残杀,十二个人中有六人当场死亡,三人重伤,送到医院抢救之后虽然保住了生命,但有不同等级的残疾,还有一个人受刺激太厉害,精神分裂了。”

“那就是方皇?”管一恒喃喃地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厉害……”

叶关辰轻轻耸了耸肩:“其实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这个朋友始终没有弄明白事情发生的原因,我也是后来在古籍里读到方皇,才有这么个猜想的。”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管一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立刻追问。

叶关辰想了想:“有八年了,那时候我的朋友跟你差不多年纪吧。”

八年?管一恒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当时报警了吗?”

“当然。当时还能活动的三个人也都受了伤,幸好遇见几个旅游的客人,才帮他们把人都弄下山,之后就报了警。开始的时候警察还不相信他们的话,把他们三人当作嫌犯关押了起来,过了十几天才放出来。不过最后是怎么结案的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并没有杀人动机,所以仿佛是不了了之了。”

管一恒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为了追查养妖族的踪迹,他进入国安十三处之后曾经把最近二十年的案件卷宗都读了一遍,尤其是这些与兽类有关的。但他记得,从来没有读过叶关辰所说的这桩案件。

事实上很多所谓“不了了之”的案件,最后都是结案了的,只不过案情真相会封存,并不对外公布罢了。叶关辰说的这桩案件,理应也走这个程序,至少这样六死三重伤的严重事故,即使最后没有查明真相,也将做为案例归入十三处的档案资料中,为什么会没有呢?难道是当地警方的疏忽?或者是怕影响业绩而隐瞒了?

“你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还在科考队吗?”

叶关辰笑了笑:“早就不在科考队了。他本来当初也是跟家里赌气出去的,那一回出事也真是吓得不轻,后来就回家接了家里的生意。”

管一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却听见旅馆院子里有人急冲冲地进来,是送药的警察到了。他还不知道管一恒受了伤,进了房间一看管一恒吊着胳膊,顿时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叶关辰很有眼力地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管一恒也没提土蝼的事,只是说自己受了点伤,然后就问:“药呢?”

警察把瓶子给他。是个玻璃长颈瓶,一拔开瓶塞,就能闻到一股清苦的药味,隐隐还带着些腥气。瓶子里有三颗梧桐子大小的药丸,颜色深青。送药过来的警察搓着手说:“那人把药送过来的时候说了,吃三丸就好。”

他有些兴奋地又补充了一句:“我走的时候,周伟成的眼睛已经不再分泌脓血了,连眼球上的血丝好像也消退了一些。这药真神了!那个主治医生死活都想弄一点去化验一下,不过送药来的人说了,这个药丸必须整个吞服,连嚼都不能嚼碎。我一想,嚼都不让嚼,那肯定更不能切一块去化验了,所以到底也没给他。”

管一恒把药丸倒出来看了看。药丸外表坚硬,如果不是有浓郁的药味,或许还会被认为是小石头。老实说,管一恒也很想把它切一块下来研究研究,但有了送药人的话,他也不敢贸然动手。不过,这么坚硬的东西,似乎不好消化吧?

王强倒是没考虑这么多。他现在对管一恒言听计从,一听说拿来了药,立刻就吞了下去。

按说他是跟休旧鸟正面对上了,伤势比周伟成还重些,但他一受伤就被管一恒用辰砂压住,后来又用柏叶露洗了眼睛,因此现在药一下肚效果反而更好,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就能睁开眼睛了。眼球上虽然仍旧有血丝,但脓血已经不再分泌,虹膜的颜色渐渐地显露出来,怎么看都是在好转了。

“看来是问题不大了。”管一恒的心其实也一直吊着,到这会儿才长舒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外头又有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在院子里放开嗓子在喊他的名字,仔细一听,居然是小成的声音。

来的不光是小成,还有董涵和费准。

小成一进门就扑到管一恒跟前:“说你受伤了!怎么个情况?怎么不去医院?”

管一恒对他笑了一下:“没事,都处理过了。”叶关辰的医师资格证看来还真不是白拿的,他腰上的伤口还有些牵扯,但已经不怎么疼了,精神也不错。

“这哪行!”小成一看他吊着胳膊就急了,“这是骨折了吧?那得去医院照个片子!骨折是能随便处理的吗?万一接得不好,以后落下毛病怎么办!甭说别的,一会儿就回城里照片子去!”

他咋咋呼呼的说了半天,董涵一直在观察王强的眼睛,这时候才直起腰对管一恒说:“剩下的药呢?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没有了。”管一恒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药瓶,“都吃了。”

“都吃了!”费准一下就蹦了起来,“怎么能都吃了!你至少也该留几颗。”

“几颗?”管一恒瞥了他一眼,“总共只有六颗,正好是两个人的份量,你想留几颗?”

费准被噎了一下,悻悻道:“这种药必须要检验的,怎么能随便就吃了?”

管一恒干脆懒得理他了,只对董涵说:“事情不少,去我的房间说吧。”

董涵点点头:“这件事我已经上报了协会,你说一下情况,我也好申请加派人手过来帮忙。毕竟现在连周伟成的病因都不知道,这药也都吃了,暂时很难找到线索。”

管一恒淡淡地说:“周伟成的病因已经知道了。”他简单地把何罗鱼和土蝼的情况说了一下,“……现在土蝼已经被消灭,但何罗鱼忽然失踪,还需要仔细搜索。”

“你居然让何罗鱼跑了?”费准拧起眉毛,“这么大的山,到哪里去找!”

小成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转头嘟囔:“奇怪了,那当初有些人怎么不来呢?要换个人来调查,别说什么鱼,就是虾米肯定都能抓住,保证一个都逃不掉,怎么也比在滨海呆着强,什么都查不出来。”

费准被他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半死,但小成既不指名又不道姓,还摆出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费准就是有气也只能咽下去了,总不能真跟他吵起来。

管一恒也扭过头去,勉强忍住嘴角一丝笑意,才看向董涵:“照我的意思,这边的旅游山庄还是暂停修建吧。从前没有开发的时候并没出现这样的事,我觉得是开发惊动了何罗鱼,至少在确定何罗鱼不在附近之前,这工程不能进行了。”

费准冷笑了一下:“你说得容易!天师协会也好,国安十三处也好,谁有这么大本事干涉这些?这属于阻碍社会正常活动了,你懂不懂?”

小成不服气:“那你说怎么办?”

费准斜了他一眼:“要是滨海市出现一个流窜杀人犯,你们警察没抓住,能不能让滨海市所有人都不上班不上学留在家里,免得出事?”

这次轮到小成没话说了。实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道理完全是相通的,警察不可能无时限地封锁整个城市就为了抓个犯人,天师也不可能为了收个妖就阻止对本地的开发。

管一恒也沉默了片刻,才说:“或者可以跟周伟成商量一下……”目前周家的资金周转也不那么畅通,或许可以先把旅游山庄这边停一停。

董涵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忽然问道:“你说土蝼已经被消灭了?”

“是。我看见它化成了尘土。”管一恒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应该向网站提交新的词条内容,以前并没有资料记载土蝼能潜入地下,也没有死后归土的说法。”

费准撇了撇嘴,没说话。提交新资料是有积分的,这些在天师年终审核里都有体现。管一恒这次不但消灭了土蝼,还更新了资料,在年终审核里能加不少分呢。相比之下,他在滨海耗了这几天的时间,却是一无所获,单是在年终总分上就又要被管一恒落下一块了。

董涵却摆了摆手:“土蝼能潜入地下,这一条是你亲眼所见,当然可以提交加分。但你是否已经消灭了土蝼,以及死后归土,却还不能确定。”

管一恒眉头一皱:“我是亲眼看见土蝼消失的。”

“消失不等于消灭。”董涵淡淡地说,“土蝼的四角锐利坚硬,触物皆摧,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宵练剑都不能斩断,那么即使土蝼化土,这四只角也应该留下才对。”

小成不服气地说:“这可不好说呢。这些妖兽都是天地间戾气所化,气化之物,说坚则无坚不摧,说散也能化为无形,从阴阳二气中来,又散为阴阳二气,凭什么就说一定能留下?”自打当面跟腾蛇动了手之后,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大感兴趣,很是恶补了一番,现在说出这么一通理论来,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董涵微微一笑:“小成同志别着急,我并不是要打压小管的积分,而是说不能为了积分随意下结论。”

小成顿时急了:“董理事你这话说得有意思了,是说小管为了积分在随便下结论吗?那你说土蝼的四只角应该留下,有什么根据?”

管一恒轻轻拍了他一下,淡淡地说:“董理事说的也有道理。现在离年终评审时间还早,我还没有考虑过积分的问题。不过董理事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土蝼是否已经消灭,是不是也该提请协会来鉴定一下?”

天师协会对于这种事情的鉴定方法,就是派人在收妖当地进行符阵测试,如果在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里,当地没有类似的妖力波动出现,就可确认该妖物确实已被消灭。现在是五月,即使用最长的六个月时限,年底之前也能有个结论,一点都不耽误年终积分。

董涵倒仍旧是笑微微的模样:“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到年底还有七个月,不会耽误年终积分的。”

他说得怪光明磊落的,小成倒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声。初见董涵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人生得温文尔雅,现在只觉得要叫道貌岸然了。

管一恒轻轻又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动气,然后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把王强送到市内的医院去检查一下。”

董涵点头:“当然。你也应该去好好检查一下,骨折可不是小伤。只是可惜了,送来给他们治眼睛的药丸实在应该留一点下来化验的,至少让我先看看也是好的,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

管一恒把药丸的样子描述了一下:“……我怀疑其中的成份可能见风会起什么变化,所以没有切开。不过配方么……”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摸出手机登陆了协会的网站。

果然,在何罗鱼名下的词条又发生了变化,原本“或食鱼肉可解”这句话里的“或”字已经消失了,变成了“食鱼肉可解”。

“这药丸,可能就是何罗鱼的肉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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