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作者:朱砂
第22节
第76章收伏
扑过来的人赫然就是小成!
刚才管一恒堵住门口的时候,小成已经闪到墙角一台机床后面,举枪瞄着混沌。然而就在管一恒分心去注意混沌召唤出来的阴气之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管一恒旁边,这会儿就直接扑了上来。
他扑上来的姿势极其怪异,是从地面扑跃,乍看居然与狼或狗有些相似。手里的枪也不知什么时候扔了,双手十指箕张,从侧面猛地搭上管一恒的肩膀,偏头张嘴,就向他脖颈咬了上来。
混沌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小成两手一抓住管一恒的肩头,它就跟着扑了上来,就算管一恒能甩开小成,也完全没有时间再躲开混沌了。
叶关辰脱口惊呼,抬手一拳砸碎了玻璃,不管不顾就要驱动妖兽对混沌发起攻击。却见管一恒仿佛早有准备,猛然间弯腰展臂,一手扣住小成右肘,另一手勒在他后颈处,双臂发力,一个过肩摔,把小成整个人都掀了起来,当成沙袋一样对着混沌砸了过去。
混沌已经扑了过来,这厂房虽然宽大,可是有废弃的机床在,也并没有多少腾挪转移的地方,至少小成一米八的个头挡在前头,混沌的体积也跟小牛犊似的,是怎么也不可能绕过小成再去咬管一恒了。
叶关辰眼睁睁看着,先是一喜,随即又变了脸色。原来混沌居然不避不让,张嘴就势往小成脖子上咬去。看来是并不在乎这个已经被阴气迷失心智的帮手,而是咬死一个算一个了。
到底是妖兽,怎么可能还像人一般考虑周全,知道顾忌自己的帮手。何况小成虽然先被混沌的戾气侵蚀,现在又被阴气刺激发狂,但总归是人类,与妖兽并非一族,即使暂时能听混沌指挥,在混沌眼中也根本不算什么,只怕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咬死也不可惜。
一刹那间,这些念头在叶关辰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这时候想什么也是白搭了。本来就是变生肘腋之间,何况小成被摔出去,等于自己向混沌迎了过去,叶关辰只不过心念一动,混沌的利齿已经触到了小成的脖颈。
叶关辰猛地握住手链,准备先驱动睚眦放出龙威,只要混沌一下没有咬断小成的脖子,或许医院还能抢救过来。
然而睚眦的龙威尚未释放,便听到仿佛金铁相击的声音,混沌的利齿间骤然迸出火花来,不像咬到了皮肉,倒像是咬在铁板上,嗷地一声猛然往后蹿去。小成摔在地上,虽然跌得结实,脖子上却并没有叶关辰所想象的那般鲜血直溅,倒是混沌跳到了车床上四脚乱蹦,仿佛嘴里含了团吐不出来的火炭一般,嗷嗷呜呜个没完。
管一恒冷笑了一下,弯腰从小成脖子后头摸出三枚铜钱来。原来他刚才借着扳住小成脖子往外摔的时候,顺手将余下的三枚五铢钱按了上去,结了一个三角符阵。
自然,三枚五铢钱结出的符阵也并没有太大威力,可谁叫混沌别的地方不咬,偏偏就要咬小成的脖子呢?这一口等于是结结实实咬在符阵上,险些连四颗最长的犬牙都崩断不说,符阵溅出的火花溅到嘴里,那是正经的三昧火,对阴邪之物最为克制,沾皮蚀骨,直往肉里钻,可不是要烫得混沌乱跳乱叫?
混沌这一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终于看出来管一恒实在不好对付,一个转身,冲着那扇被叶关辰砸破的窗户就纵身一跃。窗户被叶关辰自己砸破,上头贴的符纸自然也就失了效用,居然是这间厂房唯一的逃生出口了。
可惜叶关辰眼看管一恒已经无虞,反而占了上风,刚才那一丝慌乱和紧张已经全部消失,重新控制住了手链里的妖兽。眼看混沌冲上来,而管一恒紧跟在后,双手已经各结了一个手印,叶关辰灵光一闪,已经明白了管一恒的意思,右手在手链上轻轻一拍,睚眦的头颅突然浮现出来,冲着混沌张口低吼了一声。
睚眦虽非真龙,却是真龙之子,一声吼叫,也有龙威四射。何况睚眦性主杀戮,这一声吼叫之中,威严或有不足,杀气却是十成的。混沌虽然也是凶兽,但乍遇龙威,也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
这一下迟疑,管一恒已经冲到了混沌背后,两手一合拽住了混沌的尾巴,吐气开声,把混沌整个抡了起来。
此刻车间里四处都有一丝丝的阴气冒出来,好像一条条黑色的小蛇,扭曲着结成一团,铺成一片。混沌刚才虽然被铜钱迸出的真火烧伤,可是就在车床上站了几秒钟的工夫,就有黑气钻进口腔里,扑灭了那几点火星,看起来又完好无损了。
难怪混沌敢在这里攻击小成,这地方简直就是它的主场,随身自带血瓶回血呢。这么打下去,恐怕就成了个“打不死”,活像相声里说的——看着打倒了,晃晃悠悠它又站起来了,谁能耗得过?
发现了这一点,管一恒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确定了对付混沌的办法。叶关辰和他心意相通,立刻放出睚眦龙威把混沌阻拦了一下,就让管一恒乘机而入,抓住了混沌。
混沌的体重大概只比一只同等体型的狗略重一些,并没有重逾千斤。然而那条尾巴看起来跟普通狗尾差不多,一抓上去却像抓在了满是钢针的冰块上,尖锐的寒气刺皮入肉,钻骨袭髓,倘若不是管一恒抓上去的时候已经先结了手印,恐怕这一下子两只手都要被冻成冰块。
混沌身在半空,还想扭头回来撕咬管一恒。这么一挣扎,那些尾毛更是根根直立,管一恒只觉得十根手指似乎都在一瞬间被钢针刺穿了,险些没有抓牢,居然就让混沌扭回了身来。
“小心!”叶关辰一眼看见混沌的利齿已经到了管一恒面前,手里尚未画完的符纸随便一捏就掷了出来,正好打在混沌后颈上。
虽然只是一张没有画完的符纸,但小小一个纸团落在混沌后颈上,却好像一团火炭一般。混沌不由自主地一缩脖子,管一恒趁势向后一撤步,混沌的两排利齿就在他面前咔嚓一声,咬了个空。
管一恒躲过了这一下,怎么还会给混沌第二次机会?强忍着双手钻心的疼痛,双臂叫力,把混沌抡得像风车一样,转得混沌头晕眼花,再也扭不回身来咬人。它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嘶叫,随着这沙哑的声音,地面上黑气蒸腾,一直爬满了墙壁和车窗。只可惜混沌整个身体都在半空中,无论如何也挨不着这些黑气。管一恒顺势一面抡着它转圈,一面向厂房门口走去。
“嗷——”混沌眼看自己离厂房门口越来越近,叫声顿时变了调。四面窗户都被叶关辰贴了符咒之后,厂房外头倒显得格外明亮起来,只要被拖出去,就将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随着混沌变调的嚎叫声,厂房地面和墙壁上冒出来的黑气仿佛找到了目标,滚动着向管一恒涌过来,水草一般缠绕着他的双脚,还企图顺着往上爬。管一恒越是往外走,这些黑气就汇聚得越紧,一波波的海浪一般,似乎想要将他直接埋起来。
砰地一声炸响,叶关辰从窗户里扔了一团符纸进来,管一恒面前的黑气顿时被炸开一个缺口,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地面,恰好容得下一只脚站立。
管一恒一脚踏过去,第二团符纸又扔进来,在他前面再炸开一个缺口。两人一个扔一个走,任由混沌像离水的鱼一样翻腾,终究还是被拖出了厂房。
厂房门外是一个极小的院子,屋檐下还种着两棵槐树,虽然长得不高,树荫却遮没了大半个院子。槐是阴木,管一恒只能一路走到树荫外头,这才狠狠地把混沌掼在了地上,自己跟着扑上去,掐住混沌的后颈,将它按在地上。
混沌被摔在地上,撞了个七荤八素,正午的阳光落下来,仿佛千万根钢针直刺进皮毛里。一缕缕黑烟从毛发中升起,仿佛要四散逃命似的,却都被阳光毫不留情地全部焚烧殆尽。
混沌痛苦地嚎叫着,发了狠地挣扎,青灰色的毛发像钢针一样全部乍开,让它的身体陡然又变大了一圈。然而管一恒也发了狠,尽管指甲缝里已经开始渗血,却毫不放松。他双手结印,压在混沌身上就是重逾千斤,几乎把混沌的脸都按到泥土里去。
在阳光下照耀了半天的泥土里也充满阳气,地下的阴气都不敢随便出头。混沌的毛发渐渐从青灰褪为灰白,乍开的长毛也渐渐没了力气。叶关辰抓紧时机,啪地一张符纸贴在了它双眼之间。
这张轻飘飘的符纸一贴上,混沌的头顿时向下一沉,仿佛脑门上压的不是纸,而是一座山似的。叶关辰低喝一声,符纸上用朱砂画的线条蓦然间像活了似的亮起来。混沌不停地嚎叫,身体却不能控制地越缩越小,最后化作一道黑气,像条蛇一般在空中扭动两下,钻进了符纸之中。
叶关辰迅速将符纸折成方胜,又摸出四枚五铢钱,两上两下地将方胜夹在中间,用红线迅速缠住,这才吁了口气:“好了。”
管一恒只觉得浑身都有些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跟着长吁了口气:“收了?怎么没收进烛龙鳞里去?”这四枚五铢钱就是刚才他在厂房外面用来击打混沌的,当时连收都没来得及收,倒是叶关辰给捡了回来,此时用来镇压混沌,倒也合适。
叶关辰也觉得一身的疲倦,勉强伸手去拉他:“这里阴气重,我本来就有些压不住了,混沌又是恶气十足。真要收进了烛龙鳞里去,就怕引得睚眦杀性发作,闹出什么事来。再者混沌这种东西,乃是天地间恶浊之气所化,说不上有什么灵智,也难以驱使,不如直接镇了,将来封进鼎里去就是了,我也用不着它。先出去吧,马上就要过了午时,阳光也不足了。”
管一恒抬手让他拉,两人的手一握,管一恒就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叶关辰吓了一跳,捞起他的手,就见指甲里全是淤血,十片指甲都成了紫黑色,轻轻一碰,就从指甲缝里往外渗黑血,煞是骇人。
“没什么,就是有点疼。”十指连心,管一恒额头上直冒冷汗,却不愿意让叶关辰担心,“我也没想到混沌的恶气这么厉害。倒是小成不知道怎么样,得先把他弄出来。”说着就要爬起来。
叶关辰一把按住了他:“我去拖人。”一边说,一边摸出几根红绳,十指翻飞,把红绳缠在管一恒手指根部。
这些红绳都是用朱砂水浸泡过的,一缠上去,管一恒指甲缝里就有淡淡的黑气冒出来。眼看着指甲上的紫黑色也慢慢褪去,叶关辰这才放心,连忙进厂房里去,把还晕着的小成拖了出来,也摆在阳光底下暴晒。
小成两眼紧闭,牙却不时地磨一下,好像在昏迷中还想咬谁似的。更可怕的是他脸色发青,露在外面的两只手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青毛长了出来,指甲虽然还没有变长,但十指屈曲,看起来也有些像兽爪了。
正忙活着,就听外头有人大声在问:“谁在里头?是小管吗?”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但管一恒立刻就分辨了出来:“李队?”
李元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厂房的另一个入口处,一手紧握着枪,受伤的手臂吊在胸前,指缝里露出串着压胜钱的红穗:“这是怎么了?”他脸色还苍白,走路也不稳当,但已经完全不是刚才躺在床上那面如死灰的模样了。
“这压胜钱果然有用。”管一恒略有几分兴奋地打量李元,“你觉得怎么样?”
“小成怎么了?”李元顾不上回答管一恒,有些踉跄地走到小成身边,紧张地看着他,“我醒过来听见枪声,估摸着在这个位置就摸过来了。他这是——还有你这手——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管一恒摆了摆手,这会儿他的指甲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虽然看着还是吓人,可比刚才强太多了,“小成是被混沌的戾气侵体,引发了暴躁易怒,又被这里的阴气一激失了神智,并不要紧。”
“混沌?”李元想了一下,“就是咬我的那条怪狗?是不是用这个能行?”说着,张开手露出掌心里的压胜钱,“这些天我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身上冷得像躺在冰块里似的,想动也动不了。不过你们来看我我都知道,说话我也隐隐约约听得见。刚才你们来了,把这个东西放在我胸口上,就觉得像放了个火炉似的,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我坐起来的时候,把护士吓了一跳,尖叫着就跑出去找医生了。我急着过来,也没管她,不知道这会儿病房乱成什么样了。”
叶关辰已经用几条红绳分别绕在了小成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上,这会儿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李元,微微一笑:“李队长确实是一身正气,换了别人不要说好得这么快,能不能保住命都说不准了。”
李元晒得黝黑的脸红了一下,有些尴尬:“叶先生——这话说的……我这就是干些该干的事……都是你们拿来的这东西好用,那,给小成用了也能好吧?”
叶关辰笑着摆摆手:“成警官不像你是直接被混沌咬伤的,一会儿回了病房,用水把这钱泡一泡,给他喷一喷祛祛邪气就行了。他也是有正气护身的,只是脾气太急了,容易失控,所以才被混沌给迷了神智,要说受伤什么的,倒是没有。这枚压胜钱还是李队长戴着,你是实实在在被咬伤了,别看这会儿醒了,那是一股正气护着心头的一点真火,但身上应该还重得很吧?仍旧觉得手脚麻木冰凉是不是?”
李元这会儿确实还是手脚冷得像泡在冰水里,只有握在受伤的左手里的压胜钱源源不断地传递出一股暖气,才能支持着他一口气走到这里来,现在听说小成没事,这口气一泄,就有点摇摇欲倒了,苦笑着说:“我这跑出来,倒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个,那个混沌呢?抓住了吗?”
叶关辰将红线缠好的一叠铜钱对他晃了晃,笑着说:“在这里呢。”
李元仔细看过去,只见四枚铜钱中间夹了一小块黄纸,正在莫名其妙,忽然觉得铜钱的方孔里似乎映到了阳光,闪过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这光芒里有道青灰色的影子,好像还在龇牙咧嘴地咆哮。
虽然只是光芒这么一闪,李元却觉得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那道影子正是当时在狗场突然跳出来袭击自己的那条怪犬,他耳朵里甚至好像还听见了一声低哑的嚎叫。虽说他经过腾蛇事件,已经知道管一恒和叶关辰他们经手的都不是能以常理衡量的事儿,但毕竟并没有亲眼见识过,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里头?”
叶关辰含笑点头:“暂时镇在里面,等回去再处理。”
“不会再被它逃出来吧?”李元有些不放心。就这么四枚铜钱夹着一张黄纸就行了?
“别跑——”地上的小成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声音,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这一会儿,他手背上的青毛已经消失了,手指虽然还有些伸展不开,但也不再像兽爪一样,只是看模样还有点不大清醒。叶关辰把他也检查了一下,笑了笑:“得,比我想的要好,虽然脾气坏了点,但正气足,没事了。”
第77章传染病
虽然叶关辰说小成没事了,但这意思不过是说小成没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再被混沌的戾气所控制,但已经侵入体内的戾气和阴气,却不仅仅是几根红绳就能驱得尽的。小成虽然醒了过来,可头脑还有些昏沉,手脚也跟李元一样,有些麻木冰凉,并不能活动自如。
这下可累了叶关辰。管一恒倒是没事,但两手的淤血未散,一不小心碰到仍旧如同针扎一样。叶关辰当然不肯让他去扶小成或李元,于是自己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拖拖拉拉,终于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正乱成一团。已经报了病危的患者突然间自己醒了,护士激动得连忙跑去找医生,结果等医生赶过来,患者不见了!大家正恨不得上天入地去找,患者又自己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一个病人来——刚才那位眼睛瞪得像铜铃的小警察,居然也一副半身不遂的模样被架了回来!
医生简直不知该做什么了。是先治疗这位新增患者,还是先检查一下那位被认为必死无疑却又偏偏活过来了的病人,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奇迹?
可惜李元并没给医生这个机会。既然已经知道有压胜钱就行了,那他当然不会再住院了,要知道刑警队的财政也是很吃紧的,多住一天院,这钱报销都是个麻烦呢。
于是医生只能万般遗憾地看着眼前的“医学奇迹”叫来一名警察办出院手续,自己上了车一溜烟走了,根本没给他机会研究“如何让垂危狂犬病患者立刻康复”的课题。
李元的情况比叶关辰想像的更好,小成也只需要用泡压胜钱的水沐浴几次就行,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叶关辰就不想再在滨海耽搁时间了。管一恒也同意:“既然这样,我们再去见见顾老先生,一是道谢,二是也要跟他说明一下,我们有事先走,过几天李队康复,会把压胜钱送过去。另外,这枚压胜钱要是不能再用了,我会想办法找一枚来赔给他。”
顾老先生倒很豁达,听了管一恒的话直摆手:“见外了,这可就见外了啊。一枚古钱而已,要是真能帮上忙救了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要赔我?赔给我做什么?放在抽屉里发霉吗?那岂不太浪费了?”
老先生说罢,放声大笑,倒弄得管一恒不好再说什么,否则就有点太假,也辜负了老先生的好意。于是管一恒也不再说客气话,站起来给顾老先生郑重鞠了一躬:“我代表十三处感谢您的帮助。”
“可别可别……”顾老先生双手连摇,“太客气了,太客气……”话没说完,电话响了,只能歉意地向管叶两人示意一下,转身去接电话了。
管一恒悄悄对叶关辰说:“该走了吧?也别总打扰老先生。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叶关辰忍不住想笑,刚点了点头,就听顾老先生那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小志,怎么啦?好了好了,别着急,慢慢说啊……”
别人家里有事,就更不好多坐了,管一恒和叶关辰都站起身来,准备等顾老先生的电话打完就告辞。
然而顾老先生这个电话居然很长,只听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什么传染病啊……你也被传染了?”
大约是老先生有些耳背的缘故,电话的音量调得很大,管一恒和叶关辰都是耳聪目明的人,隐隐约约都能听见电话那端的人的声音:“……我没病,可是他们说要隔离……爷爷,怎么办啊……”
“别怕别怕……”顾老先生安慰着孙子,“不是没病吗?隔离就是一种措施,过一段时间他们确定你没被传染,自然就会放出来了。别怕啊,我叫你爸爸妈妈过去守着你,不用怕。”
电话里传来年轻男孩子带点哭腔的声音:“爷爷,医生说这种病从来没见过……我们就在湖边上宿营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就都病了,只有我一个人没事。警察来调查,我觉得他们好像怀疑我干了什么似的,我没有啊……”
“好好,爷爷知道,当然不是你,这都是意外,都是意外……”顾老先生心疼地安慰孙子,恨不得自己能化成一缕电波顺着电话传送到孙子身边去,“警察也就是问问话,既然医生都说了是传染病,当然就没你的事了。你安心隔离,爷爷这就叫你爸爸妈妈过去,啊,好孩子,别怕别怕……”
好容易放下电话,顾老先生带点歉意地走出来:“真是不好意思,一个电话,让你们等这么久。孩子到底是年轻,遇点事就沉不住气了,吓得不轻。”说完,想到自己孙子其实也比管一恒小不了几岁,不由得有些叹息,“还是经的事少啊,欠了磨练,看看你们……唉……”
管一恒倒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给叶关辰使了个眼色,示意应该告辞了。但叶关辰却微微皱着眉头,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问道:“刚才我好像听见,说是有什么传染病?”
“是啊。”顾老先生想起叶关辰也是医生,连忙说,“小亮说,他们在湖边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很多人就觉得头晕头痛,全身乏力,之后就发起低烧……唉,这些孩子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明明景区有指定的旅游路线,偏偏嫌人多,非要往偏僻的地方跑!那可是神农架,不是什么公园的树林子!”
“低烧之后呢?还有什么症状?”叶关辰眉头皱得更紧,“这听起来像是着凉了。”可如果仅仅是着凉,当地医院又何必隔离呢。
“听小亮说,他们本来还想继续玩的,但才到中午,一个女孩子就突然呼吸急促像哮喘一样,等他们回到景区,人就没了……唉,好好的一个丫头……送到医院开始还说是病毒性心肌炎,后来那几个孩子接二连三的都开始呼吸困难心律不齐,当地医院就怕是什么异样的细菌病毒什么的,把人都隔离了。现在除了小亮,都在病房里救着呢。”
顾老先生连连叹息,既有些庆幸自己的孙子没事,又替其余的孩子着急:“这帮孩子……家里要知道了不得急死吗……”
管一恒也忍不住摇了摇头。如今驴友流行,出门旅行长见识自然是件好事,无奈有些年轻人就是喜欢不走寻常路,偏偏要走一些别人没走过的地方。最糟糕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做足野外生存的功课,最终反而是陷自己于险地。
神农架是一片原始森林,面积足有三千二百多平方公里,虽然经过多年的开发,现在有大片的林场矿场和旅游区,但更多的地方仍旧没有探索明白,就连正经的科考队进入都要认真做好准备,何况是这么几个年轻学生。只是说到传染病倒是很奇怪,毕竟他们进入的地方还在景区的边缘,如果真有感染力这么强的未知病毒或细菌,好像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顾老先生心里惦记着孙子,已经没什么心思再聊天了,叶关辰也不好多问,随即向老先生告辞,两人离开了顾家。
按照计划,他们要直奔机场,先坐飞机到重庆,然后前往巫山。小成和李元身体都还没有复元,不能送他们了,派了队里一个警察开车送他们去机场。直到上了飞机,叶关辰都一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管一恒把行李安置好,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想什么呢?”
“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叶关辰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管一恒,“把安全带系上。”
管一恒不怎么喜欢系安全带。不知是不是职业习惯,很多经常出外执行任务的天师都不喜欢身上拦这么个东西,任何会束缚身体妨碍动作的东西他们都本能地反感。
“等一下再系,飞机还没开……”管一恒话还没说完,叶关辰已经侧身过来,替他扣上了安全带,他也只好摸摸鼻子,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改问道,“你是说那个新型的传染病?”
叶关辰眉头仍旧习惯性地微微皱着,点了点头:“如果真是传染病,为什么偏偏顾亮没有被传染?他们不是一起露营的吗。”
“也许他抵抗力强……”管一恒随口回答了一句,忽然扬起了眉,“你是说……压胜钱?”
当时去向顾老先生借压胜钱的时候,顾老先生曾经随口说起过,孙子出门去玩,他把一枚压胜钱给孙子悄悄装在了背包里。这个孙子,显然指的就是顾亮了。
“你的意思是说,顾亮之所以没有病倒,是因为他身上带的压胜钱替他挡了邪气?”管一恒不由自主地向叶关辰倾身过去,目光锐利起来,“所以他们在神农架遇到的,其实并不是传染病?”
叶关辰轻轻叹了口气:“我确实很担心。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混沌恐怕并不在已知的那只鼎中,极有可能是有其它的鼎封印出现了松动。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可能有更多的妖兽……”
管一恒当然记得叶关辰说过的话,但那时候毕竟只有一个混沌跑出来乱晃,而且叶关辰自己也没有十分确定,所以他只是听了一下,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追捕混沌上。然而现在叶关辰旧事重提,还疑似又出现了一种妖兽,这事情就严重了。
“你能确定混沌是另外一只鼎里封印的妖兽?”
“有八成的把握。”叶关辰脸色不太好看,“当然还要回去才能确定,否则我也想去看看顾亮的。”
管一恒沉吟了一下。叶关辰性情谨慎,他说有八成的把握,那基本上就是十成的确定了。
“这件事,我想先向十三处汇报一下,如果有出外人员方便,可以让他们先去顾亮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另外,我也想通知东方一声。”
按说这种事如果上报十三处,也应该同时给天师协会一个通知,但管一恒现在跟天师协会的关系实在是……尤其他还没有亲自确认有第二只鼎出现了封印松动,这样汇报上去,天师协会少不得有人说他虚张声势,万一有人根本不重视,把这个通知扔在了一边,那恐怕会耽搁了大事。倒不如通知东方瑜,即使并无根据,东方家也不会忽视此事。
叶关辰犹豫了一下。如果要告知东方瑜,也就等于把关家的秘密不可避免地宣扬了出去。轻轻叹了口气,叶关辰还是点了点头:“你通知吧。”
管一恒先给云姨打了个电话,表示会尽快提交一份报告详细讲述混沌的事,之后又拨通了东方瑜的电话。
东方瑜那边的通讯信号相当不好,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管一恒说了几句,眼看飞机就要起飞,广播已经要求关闭手机,这才结束了对话:“东方他们去了云南,正在查董涵那个玉石公司的事。”
这件事实在是件得罪人的事,尤其是在周峻几乎肯定会接任天师协会会长的情况下,大概也只有东方家会比较热心来调查了。就这还是东方老爷子一力坚持的,当然这与东方家素来长于卜筮之术,对于妖兽炼制成的法器需求不大也有关系。譬如说最善于捉妖的张家,因为对法器的需求也十分迫切,所以这次调查虽然是由张会长下达的命令,但也不过是只派出了一个中级天师前往罢了。
“查出什么了吗?”叶关辰对这件事十分关心。
管一恒摇了摇头:“东方没有细说,但目前来看恐怕没什么进展。那个玉石公司最近开采的一条矿脉已经将近枯竭,他们现在就在矿山里查看,可也没有发现什么。”
“已经将近枯竭……”叶关辰沉吟着,“这条矿脉开采了多久?”
“是一条小矿脉,价值大概在五六千万。具体到底值多少钱,东方他们也只能从账面上看一看。”毕竟天师们并不是矿业专家,对于古玉他们有精准的判断眼光,可是对于开采的玉石究竟值到多少钱,可就没多少人答得出来了。
“这么说,现在并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叶关辰皱着眉头问。
管一恒只能承认这个事实:“东方在想办法找人查那个玉石公司的账,但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无缘无故就要查一家合法公司的来往账目哪有那么容易,天师协会可不是税务局。
飞机发出轰隆的声音,从跑道尽头腾空而起,叶关辰靠在座椅靠背上,眉头仍旧紧紧皱着:“如果能亲眼看看他们开采过的矿脉就好了……”
“东方他们也正打算这么干,连已经开采空的废弃矿山也会去勘查一下。”管一恒安慰着叶关辰,“如果有什么不对,他会告诉我。你别再想这事了,休息一下吧。”烛龙鳞是好东西,然而在其中禁锢圈养太多妖兽,是件极其耗费精力的事,偏偏在这点上管一恒是根本帮不上忙的。
叶关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但仍然问了一句:“那么有没有人现在可以去看看顾亮?”
“暂时可能还没有。”管一恒也皱起了眉头,“云姨说最近频发山火,有人还说发现了球形闪电,所以处里日常值班的人刚刚派出去,暂时没有人在湖北执行任务。东方那边也不行……”
“球形闪电?”叶关辰头痛地睁开眼睛,“是真是假?”
管一恒苦笑着耸了耸肩:“不知道……”
如果换了从前,发现球形闪电这种说法怎么也用不到十三处派人去调查,然而近年来妖兽出现的频率确实是大大提高,以至于十三处不敢对任何可疑事件掉以轻心,也就造成了人手的紧张,真是捉襟见肘,根本忙不过来。
“算了。”叶关辰默默计算了一下巫山到神农架的距离,“还是我们回家之后再去看顾亮更快一些。”
管一恒点点头:“你先休息吧,等我们下了飞机再定这事也不迟。”
叶关辰闭上了眼睛。在机舱的灯光照映下,他的睫毛在下眼睑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但仍旧遮不住那淡淡的青黑色。
管一恒也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看着他。从在海边那个小旅店里短暂又克制地爆发过一次情感之后,两人先是面对蚩吻和八歧大蛇,刚踏上海岸又追捕混沌,简直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这倒也正合了管一恒的意,事实上,他并不愿意有什么空闲时间。要空闲时间来做什么呢?来思考他和叶关辰之间的关系?还是要回忆从前的仇恨?或者是想一想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
真是好笑,他和叶关辰还有什么路可以一起往前走吗?他们之间永远都横着一条越不过去的障碍,不管他们并肩走了多远,这条障碍永远都在,即便他们的手在此刻握得再紧,也会轻易被分开……
管一恒用力闭了闭眼睛,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脑子里说着好笑的时候,心口却是说不出的憋闷,好像有块胶泥塞在那里,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凝视着叶关辰。
叶关辰呼吸渐渐均匀,似乎睡着了,只是眉头仍旧微微皱着,嘴唇也抿得很紧,仿佛在睡梦中也有放不开的忧郁和烦恼。机舱里不甚明亮的光线让他的轮廓柔和,眉眼朦胧,似乎半点锋芒都没有,完全不像传说中血腥残忍的养妖族。管一恒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眼睛酸得想流泪,他仍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叶关辰,生怕眼皮轻轻一动,就会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流下来……
第78章回家
唐人有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管一恒其实对诗呀词的并不怎么感兴趣,然而现在坐着一条小船顺着水流在山峡间行驶的时候,也忍不住想起了这两句诗。
这是长江的一条支流,管一恒和叶关辰在重庆乘轮船到了巫山县,然后又换乘了这条小船,七拐八拐的越走越深。正值秋高气爽,天空一望碧蓝,然而山峡之间仍旧笼罩着朦胧的云雾,随着山风不时变化着形态。
小船在一个简陋的青石码头停靠了下来。说是码头,其实不过是把高低不平的江岸砌上了几块青石,石头末端悬了几个破旧的轮胎,权做缓冲。
不过小小的码头打扫得倒是很干净,青石倒映着午后的阳光,温润如玉。再往上是一条泥土的小路,虽然还算平整,却十分狭窄,一直盘盘旋旋的,通向远处的树林。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码头上,车门都已经有些关不紧了,但擦得很干净。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儿,用一口川普兴高采烈地迎接叶关辰:“叶哥,好容易回来一趟,这次一定要在我家吃饭,我爷爷把腊肉都已经蒸上了!还有新做的凉粉,还有风干栗子,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跟你说啊叶哥,你一定要来。今年这腊肉选的都是猪身上最好的肉,用纯果木熏的,全按你的口味调的。”
“是吗?”叶关辰笑了起来,“说得我都馋了。既然有腊肉和凉粉,那我只好去吃了。”
男孩摸摸头,高兴地笑了起来。西斜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很纯粹的年轻清爽。管一恒不知怎么的看他有点不顺眼,压低声音问叶关辰:“很熟的朋友?”
“叶哥是我们家恩人呢。”男孩子耳朵很尖地听见了这句话,“那年我爸爸从山上摔下来,要不是遇上叶哥,恐怕现在……”
叶关辰含笑摆了摆手:“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现在大叔健康得很,别总说那些晦气的话。”
男孩子果然不再提这事,转而说起闲话来,都是些东家娶媳,西家嫁女,北家的孩子去上学之类。
管一恒对这些人全然不知,自然是听不明白的。然而天气正晴朗,气温正合适,窗外的风景正怡人,而叶关辰和年轻男孩的声音一个清朗一个柔和,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安宁适意,催人入眠……
面包车晃荡了一下,像老牛似的吐出一口气,停了下来。管一恒倏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滑到了座位上,头枕着叶关辰的腿,两条长腿很委屈地垂在座位下面。
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再加上面包车一路上颠簸个不停,绝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但管一恒居然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香,仿佛来到了叶关辰的家乡,就让他觉得格外舒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