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瞪眉,却是跳起脚:“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一个窝囊废。”她把那老汉推着往外头走,“你走你走,这屋里就剩下我们娘两个!”
老汉架不住老婆子的蛮力,被她一把推了出去,还关严了门不让他瞅。
他跺了跺脚,便蹲在地上生着闷气。
门里头,老婆子靠在门,哭的稀里哗啦!
两人这样,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床上人的样子,更加没有注意到桌子上的那颗黑色玉石泛出一阵黑烟。
哭了半晌,老婆子才止住了。
她想起床榻上的云涧,走了几步,身后却是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貌容艳丽,眉眼处一道晦涩的黑纹。
她轻轻的朝着老妇人的脖颈处吐出一道黑雾,老妇人感觉脖子处一片阴寒,想要回头,眼前一黑,便往后头倒去。
纯狐伸手,轻巧的将老妇人平躺着的身子移到桌子上。
她一掌往门那头挥去,黑色烟雾顺着门缝便蒙上了老汉的脸上,老汉眨了眨眼,张嘴欲说,眼前一黑,便歪倒在门上不省人事。
门里头只听得一声闷响,纯狐轻轻一笑,眉眼的纹路扭曲,显得有几分恐怖:“三千年了……君上可还记得纯狐呢?”
她忽的移到床榻上,盯着还在沉睡的人,淡淡的道:“少君现如今的皮囊倒真是碍眼……”她伸出爪子,后又收了回去,“不过不要紧,能保住去过地便好,毕竟……主君还等着呢。”
她歪着脖子,俯身,仔细的看着云涧,看了一会儿,云涧的双眼忽的睁开,黑漆若潭的眼睛像极了寒浞,纯狐一时愣住了。
再回神时,刚刚还躺着在的人便坐了起来,而自己的脖子还牢牢的被他遏制住。
她瞧见云涧拧着眉,眸里却是起来轩然大波,少年初醒时的情形,不见迷糊,甚至有几分煞神的凶恶。
这与在青鸾殿里的那个和煦乖顺的少年不一样,与那个叱咤军场的少君大人也不一样,反而更加的……冷漠……更加的迷惘。
“你……是谁?”
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哑,待看清眼前所遏制住的人的面孔之后,暗生疑窦,手上的劲道却丝毫不放。
纯狐轻笑了声,被人扼着脖子的感觉不大好受,即便是少君也不可以。
她幻化成一道烟雾,飘到半空中,道:“少君是忘了吗?本宫可是你父王的妃子!”
云涧本是诧异与手中的人影化成烟雾,而此刻那烟雾说出的话,却是使得他更加的惊异!
那梦里中的场景……那么真实,那么奇异,就像是亲身经历,前世人生一般。
他本是想着,梦终究归于梦。醒来之后,便毫无干系。
可是现如今,这飘到半空中的东西,还在清清楚楚的叫着他少君,他还记得,在扼着那东西的脖子时,清清楚楚得看见那张脸就是梦里的……纯狐。
司弈的后妃,也是寒浞的妃子!
可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
云府上下,一百二十六条性命,还背负在他云涧的身上!
谁都拦不住,挡不了!
这是他的使命,也同样是他的责任!
云涧冷冷一笑,撇开众多思绪,便跳下床来。
昏睡两日的身子,有些乏力,才站在地上,便是一阵眩晕。
云涧伸手扶额,揉着太阳穴,余光却是瞥见了衣袖上的繁杂云翔图。
这衣裳……好眼熟……
脑海处闪过一丝一缕的灵光,无从捕捉,云涧皱了皱眉,心底疑窦丛生。
这衣裳……是谁……的?
飘着半空的纯狐见他不说话,还盯着袖子发呆,不由的有些恼。
摇身一变,又恢复成人形,站在云涧的跟前,道:“少君这是何意?”
云涧一听,撤开袖子,将纯狐推开,语气甚是冷漠的道:“也许我前世是你的少君,但是记住,今生我叫云涧,江宁府云苍都尉的儿子!给我让开!”
纯狐一听,急了,拦着不让走:“主君嘱咐尚未了结,你不能走!”
云涧本是还纠结在众多事情中,这下被纯狐这么胡搅蛮缠,心底更是郁闷,他一掌推开纯狐,便滑到门处,打开门闩。
门外的老蒋头,本是靠在门上的,这下里头撤了门,他霎时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云涧愣了愣,有些意外自己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地方。
身后,纯狐跟了上来。
他心里一烦,便闪了出去。
一人一魔这么你跑我追的,闹了半晌。
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倒是将两人打断了。
云涧疑惑的看了看站在自己前头的纯狐,道:“什么事情?”
先行苏醒的纯狐,也只是听了两老说的大概,不甚了解,便将所听见的说了说来。
云涧一听,皱了皱眉,心道:狗官这么快就在此处下达命令,只怕那胖大婶现在是领着官兵过来的。
门外头的人,敲了半晌没人应,接着便听见一声男音道:“官差办案,速速开门!”
两人一愣,却是没有动了。
那官差见没有动静,便一脚踹开了门。
农舍家的门,都是粗活出的,经不起身强力壮的人这么一踹。半边门都被踹到在地上。
外头站直的官差和那胖婶子鱼贯而入,踏的那门吱呀作响。
领队的是个黑黝黝的青年,那青年顶着顶官帽,他身边的胖婶子插着嘴,指着云涧就道:“就是他,我瞧着老蒋头半夜偷偷摸摸的给扛进来的。”
青年从怀里头取出张白纸,对着云涧就是一阵猛看,看完后厉声道:“给我拿下!”
云涧冷冷的看着那人身后的兵差,作势出招。
只是,尚未出招前,站在他旁边的纯狐,却是动了。
纯狐凝气,冷冷的看着众人,道:“本宫的人,谁敢动?”
兵差看着她一个女流之辈,虽貌美,但眼角的黑纹却毁了,原本的怜香惜玉也变了色。其中有一个无耻之辈,更是露骨的看着纯狐袒露在外的手臂,淫笑道:“美人,你倒是过来呀?”
纯狐眼睛瞧着那人的样子,像是看见了那日司弈叫她当众而舞的情形,心底是又气又怒。
九尾顺着意念而出,细长而又粗壮的尾巴便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纯狐眉眼一动,尾巴一拧,那人断气身亡。
其余人见状,惊恐万分,纷纷逃去。
只是,入了魔障的纯狐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九尾齐齐出发,几下之间,便只剩下尸首倒地。
这一切,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云涧尚且连阻止都未曾。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满地的尸首,心情复杂:“你……”
纯狐收回尾巴,转身道:“他们罪有应得!”
云涧无奈,不再说话。
抬头却瞧见纯狐往后倒下,他顺手接着了,手中触到的却是一阵黑烟,烟雾收拢汇聚成一颗浑圆的黑色玉石。
他盯着那玉石,心思百转千回。
此时放下,乃是最好的机会。
云涧看了看,却是将那玉石放进怀里,慢慢的往尸首旁走去。
第10章 东岳帝君
幽冥洞府,冷风嗖嗖,黑雾漫漫,端得是阴寒之胜地。
孟山站在门外头,探着头朝里头看了看,触目皆是一片阴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阵阵阴风拂过,孟山都会觉得一种从骨子里深处的冷颤。
“嘶……真冷……”
孟山忽的后悔答应其余九个人了,这么件差事,真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的了的,光是这侵骨的寒意,就够他喝一壶的。
可是,事情却不是他们做太保的可以决定的。
只是瞧着里头的黝黑的景象,他终究还是有几分孟山跺了跺脚,权当壮胆的就冲进了那片黑雾里头。
里头的景象,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现如今样子,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的叹息。
曾几何时,此处是冥府最为辉煌的存在,暖光四溢,异香阵阵,置于当中,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明媚的春光……
而今的,却成为了冥府最为幽静而阴寒的存在……
夜明珠闪着微弱的光,殿里空荡荡的,香炉上阵阵青烟,孟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彼岸花的味道。心道:冥君又妄想能从彼岸花身上找到记忆……
彼岸花是以成百上千鬼魂的魂魄滋养而生的,其实质有多么阴损,冥府众位皆是一清二白……
此法,唯有也仅有帝君敢使了。
果然,往里头走了几步,就瞧见帝君坐在地上,他身后就是一个躺椅,却并不坐下,反而那么靠在,低着头,像是在看着什么,安静的厉害。
孟山定了定,瞧帝君并不说什么,心下疑惑,却是不敢问,只好将从上头传达下来的玉牒递到帝君的眼前:“帝君……此为上头交到冥府的通牒……”
冥君头也不抬,只是盯着眼下的某处,淡淡的问道:“什么事情?”
孟山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玉牒,道:“西天王母蟠桃盛会……冥府是该出个人去……”
果然,话说完,帝君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那玉牒。
孟山想,若此物是个人的话,那么此刻怕是会被冷冽的视线给杀死。
只是,那玉牒并非人,而自己却是传递着玉牒的人,生生的承受着幽冥洞府里最冷也最厉害的眼神审视。
孟山想起,往日里皆是自己审视别人,今日里换成了自己,便觉得这感觉实在的是难受。
“本尊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永不踏入天界半步吗?”
孟山欲哭无泪,只好把头低在脚脖子里,盯着周围的阴寒,咬咬牙道:“十殿阎罗皆不在宴请之内……玉帝此次……指明要帝君您去……”
半晌,没了动静。
孟山大着胆抬头看了看,便瞧见冥君依旧是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那块玉牒,像是要瞧出什么怪异来。
可是这玉牒哪有什么怪异,唯一的怪异便是玉帝点名要帝君去吧。
往年,通到冥府的请函,皆是王母所写,且并未指明,冥府出位阎王便是可以……唯今这玉帝……许是存心刁难,还是其他就难说了。
冥君看了半晌,才收了那玉牒。
材质甚好的灵玉,通体都泛着莹莹的清辉,冥君握在手里时,刻在那玉牒上的字体便脱开移到半空中,字迹俊伟,更兼有一层纯阳之气:三月初三,王母生辰,特宴请冥府东岳帝君亲赴瑶池,共享蟠桃,昊天玉帝笔。
冥君冷冷的看着,忽的起身,一展袖,紫气攀沿在字迹之上,迅速侵蚀,复有堕入幽暗之中。
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玉碟,捏成粉末,道:“这样,便没了去的必要吧。”
孟山神色复杂的看着冥君,思量了片刻,脊背挺直了道:“臣是否可以将此举视为冥府脱离天界之首创?若是如此,臣即刻下去率领众鬼抵御天界的兵力!”
说着便行了个礼,站起来,准备往后退去。
才未曾走上几步,帝君便闪现在孟山的跟前。
东岳帝君本是俊逸之辈,却不知因为何事变得如此消沉,更是与那天界势不两立。
可恰恰是个人缘由,孟山却是相信帝君不会将整个冥府置于危难之中。
这一点,他们东岳十大太保都是极为清楚的。
孟山看着眼前的帝君,心里一阵酸意。
他跟了东岳百年,原本的帝君不是这个样子,原本的幽冥洞府也不是这个样子。
兜兜转转,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而他们,却是连半点缘由都不清楚,能做的便是极力的维护好冥府的稳定,维护好帝君尚存的居所。
冥君沉默了半晌,道:“呵……你倒是最会使坏,明知道吾不想去,却逼着吾去……”
孟山看着东岳帝君的眼,触目可及的一片苍凉,他心里一软,张口欲言,却是被帝君给阻挡了。
“呵……罢了罢了……去一去也无妨……不会死……亦不会活……这样也好……”帝君摆了摆手,示意孟山退下,眼睛却是不再看任何人了。
孟山犹豫的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帝君转身就走,身形萧索,却什么也说不下去。
他只好对着那背影,轻轻的道:“帝君保重,只是别忘了,臣等誓死守卫东岳帝君荣耀。”
他瞧着那背影僵了僵,便又慢慢的走着。
孟山叹了叹,走了出去。
回过头的冥君,看着孟山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奈何殿内的阴寒太重,那点温暖似乎回不暖身。
他瞧着香炉上冉冉升起的青烟,似是瞧见了什么人,幽幽的殿内便响起了一阵异常温柔的话语:“碧h上神,这世上除了我还记得有你的存在……还有谁会记得呢?只是现在我好像……想不起你的样子来……”
眼前似乎真的看见那人:洁白的翔云上,站在一个美姬,那美姬一身翠色的云衫,浑身似是沐浴在莹莹的玉光之下,仙气飘飘,怡然独立。
再一眨眼,触目的是幽冥洞府的阴森的幽暗,阴暗吞噬了一起,什么也看不到了……
冥君哧哧一笑,笑意萧索,异常落寞……
第11章 倾心之人
六月初,荆湖南路已然是热的出奇。
清晨穿着一件长衫,一刻后就湿了半身。
每当这个时候,云涧都会想起在江宁府时,娘亲亲手熬制的酸梅汤,入口酸甜,实为解暑之良药。
只是,现在却是怎么也喝不到了。
每每想到这里,云涧杀人的心也强烈一次,强大的怨念牢牢的盘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