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异常熟悉的声音,少康一怔,想了半晌,才想起是三月未见的老君。
他将手里的酒放在地上,头也不回,“找我有什么事?”
老君何时见少康这般颓态,心里又气又怒,直冲着少康的背影狠狠道:“你这算什么,为了他失了魂还是怎样?”
他此番话说完后,少康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返身时,老君方才看清那人哪里是颓态,绿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与颓废有关的色彩,反而异常的锐利。
他忽的福由心至,想起少康初次升仙时,在云霄宝殿时的样子。
仙人一身纯白的羽衣,眉眼深邃,那眸子里却像是一汪幽深潭水,叫人轻易不能探出底细。
几日之后,在于轮回君弈棋时,才渐渐清楚少康身前原是夏主少康。
惊讶过,也自然是留下戒备。
可是之后的相交时,那时的少康太过淡然,除去对酒在意以外,其余的便是不看在眼里,一日与这般简单之人交流,这心防也就自然而然的卸下了。
而今再瞧见这番样子,才恍然醒悟,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少康。
隐忍不代表就是真的不会不在乎,恍惚不代表就是真的愚笨,到了他认为要出击的时候,那么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当头痛击。
“老君,你我也算是千年知己,难道真的以为,我就只有那点能耐吗?会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失了心智?”
老君直觉的想要说不,但是瞧见少康一脸平静,也没了要说的话了。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选择说出来:“近三月来,你在这青鸾殿里静修,怕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出什么事情?”少康见老君踌躇不定,心生疑虑。
老君看了他一眼,始终是碍于心里的不忍,道:“这三月来,魔族发生了动乱,原先的魔尊不知所踪……而这新晋的是那小子的父亲寒浞。寒浞生喜杀戮,成魔之后更甚,爪牙都伸入了天界……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天界不会饶他。今日王母召集众仙家,你我虽非武臣,却也在众仙之列,这天界讨伐之意势在必行。倘若你还未曾忘记,那么此次受命前去,知晓仙魔终究不可共生,倒也好死了那心思!”
少康一怔,脑力里一片空白,却又掩饰住了:“天界讨伐?他们究竟是做了什么?”
“一个月前,寒浞闯入魔域,撤下魔君l月的帝位,自立为尊!”
少康轻笑:“倒是符合他的个性,要么不动如山,一动则必定惊人。这沉睡了三千年来,复生的第一件事就足以令三界震撼。”
老君摇头,神色严肃,反道:“若单单只在魔域这般作为倒也罢了……”老君抬眼看了看少康,叹气,“你生前与他还算是交过手,应是知道他那人极重权欲,不然他也不会杀了他的义父司弈。”
少康眯眼,回想以往事情,恍惚若梦,但是寒浞给他的印象他却是极为清楚。
一个极为大胆的假设被他提了起来,“难道他……”
“是的,他已经睡了三千年,单单魔域是止不了他的胃口,他想要的是一统三界!”
九天之上,云霄宝殿,众仙云集。
后庭内,衣样华丽的王母忧心忡忡的看着殿内一扇玉门。
玉门是以天地之祥之玉所制,寻得是天庭至善大家所得,其上铺有祥云万重,金光辉辉,更有一金龙卧在那云端之上,端得是景象万千。
这些,王母都不甚在意。
凤眸紧紧凝视的单单是那祥云之上的一条九爪金龙。
龙眸紧闭,虽是卧于云,却并无洒脱之意,反而多了份厚重,倒像是历练着什么。
“玉帝,你准备修炼到什么时候?”
后殿空空,无人应答。
那扇玉门中的金龙,此时却是睁开了眼睛,金瞳熠熠生辉,似是在诉说什么。
王母见状,道:“你从那日蟠桃之宴修行至今,为何还不出来?”
金龙敛了敛眼,眸里的光彩却是黯淡了。
王母看了看内廷通往朝殿的路,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下界出了何事?”
修行至今的金龙自然是不会答她,她涩然一笑,与蟠桃会的盛怒相较,却是带着一股凄切:“我竟是痴了,竟这么问。你于此修行又怎会知下界之事。”
“魔域大乱,新任魔尊寒浞大胆横行,勾结妖界众妖,率众魔驻地昆仑,所图非小。我身为昆仑神,更为天界之母,自是众望所归,保昆仑众生,还天界安宁,是我责……仙魔之战,避不可免,”王母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着玉门上的金龙,举手细细描摹着玉门上金龙的鳞身,带着无限爱意与遗憾,“只是此去非同小可,地界动荡不安,恐乃乱世之相。若……若真是大劫之相,便是我的命数。”
她忽的离开那玉门,甚是忍着泪意,施以法咒,那玉门被下了一层极薄极亮的光,金龙被罩在里面。
“今日此举,实非我愿,你既已选择与那异界修行,便别在回来。我不忍看见……且让你听不见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是最好的……”
金龙闭眼,安稳的卧在云端。
从头到尾,便不曾听见。
王母眼里泛着泪意,面容却是一片祥和,她认认真真的看着那前方,原本藏着玉门的地方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空荡荡的。
一时之间,内殿一片寂静,只余下王母金凤钗碰撞而产生的清脆响声。
半晌,从前庭赶来的仙人进来禀报:“王母,众仙聚齐,请移驾与前庭。”
王母柔情凝视前方空旷之处,再转首时,已然威严气魄,盛气凌人,:“移驾云霄宝殿。”
路过仙官处,仙官疑虑,她看了看王母身后,并未发现玉帝身影,疑道:“玉帝他?”
王母凤眸一冷,睥睨威严:“玉帝的行踪岂能由你任意揣测?”
“是奴婢失责,还请王母饶恕……”这话已然是大不敬之罪,奴婢惊得跪地便拜,一迭声请罪。
王母冷哼一声,眉眼处竟是肃杀之意,她冷冷看着那仙官磕的头血直流:“倘若再论及玉帝行踪,那么你便去地府任职。”
此话乃是极大的惩罚,这去地府任职于贬谪无异,哪里是一个仙人愿意的。
那仙官迭声说不敢,王母冷哼一声,转身便去了前殿。
后殿一室沉寂,无意间触及王母逆鳞的仙官还跪在地上,心里一阵慌张,忽的自她什么响起一阵类似于痛苦的长吟,惊得仙官立马趴在地上。
她回身一看,内殿深处一片静寂,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莫不是幻听?
仙官一怔,摇头否决,她匆匆爬起,往前殿跑去。
倘若她再回头,便可以瞧见内殿王母所站那处,泛着一层幽幽的金光,金光乍现,似有一道玉门,仙官更不知那玉门之上的金龙,便是她念叨的玉帝!
第30章 不解不解
一月前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退下着魔尊之位?”大祭司怔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
寒浞也难得的眯了眯眼,一贯冷峻之意,竟是破例漏出一丝惊异,站在他旁边的纯狐更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片刻才收回视线直直的盯着寒浞。
l月本就在注视着众位人的神态,所有人皆有过惊异,却独独云涧没有,他依旧是那副样子,寂静的站在一边,任由这边风雨波澜,唯他一人不动如山。
这人倒是真有趣,像个木头人。
l月张口语言,还没站稳的文杉却是急急道:“怎么可能,你肯定是听错了!”
大祭司本还有些惊奇,此刻文杉的反应却是验证了l月所说的话是真的,冷嘲:“本祭司听错?那么你为何也会听错?”
此话堵得文杉面红耳赤,两眼一顿乱转,l月瞧着他这般努力,心里好笑,眼里余光却是睹见了大祭司眸中的阴沉以及手上暗自凝结的力量。
他一边捂着文杉的嘴,任由他挣扎哭喊,一边笑的灿烂:“诚如你们所听见的那样,本尊,不对现在该说我,我不仅让出这魔尊之位,还帮加入你们的麾下,如何?”
大祭司闻言阴沉一笑,他转头问寒浞的意思:“主君以为如何?”
寒浞沉默半晌,才缓缓点头。
大祭司领意,转首时,面上的恭敬之意却是被算计所取代,如毒蛇般的视线牢牢的盯在l月护在身边的文杉身上。
他阴测测的笑道:“既是想要归入主君麾下,自然需要拿出诚意,”他忽的顿了顿,“那么l月阁下的诚意在哪呢?”
l月怎会不懂大祭司的意思,祭司此番无不是想要以文杉做要挟。倘若他稍有叛逆之意,那么文杉定会身首异处。
拿捏弱点,借以控制的手段当真是运用的炉火纯青。这个祭司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倘若l月真有反逆之心,那么文杉倒真的是身处险境,但是l月却并无逆反之心。
只是,被人如此要挟的滋味,倒是很不爽啊。
l月邪魅笑了笑,对着文杉一声低语:“你过去吧,不会出事的。”
说完,便将文杉打包转手交给大祭司。
如此爽快,大祭司倒是有几分迟疑,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文杉的脖子上,凉意入骨,惊得文杉呜呜直叫,如愿的瞥见l月紧皱起眉心,这才满意:“阁下如此诚意,那么本司便收下了。”
之后的几天,l月便一直黏在了云涧的身边。
新魔尊一心只喜欢黑色,将魔宫里所有的装饰都换成墨色的,才欢喜。
而奇怪的是,l月也并无厌意。
之前在魔宫当值的魔族本以为这l月乃是潜伏之意,但是瞧了几日,这l月没有丝毫动作,也便绝了这臆测的想法,认真做事。
魔宫也在这位新任魔尊的带领下,倒是愈发的朝着不可挽回的地步去。
七日后,当l月看到妖界妖王被大祭司领到魔宫时,就开始觉得,此次自己的让位也许是一个错误。
而那时,站在他旁边的云涧,亦是冷眼旁观,似乎并不在意。
几日的接触之下,l月懂的了那人许是真的不该以常人来论。
他可以面不改色的灭掉一个与他并无瓜葛的数百名叛徒,只因是寒浞的指令;可以孤军一人潜入敌军阵营,回来满身血污也不在意;可以每天晚上站在魔宫的外头,看着天穹的远方一动不动……这样一个残忍嗜血而又冷酷异常的人,l月对他的关注却是比以往还要多。
大抵真的是因为不曾遇见,所以才会痴迷至今吧。
倘若单凭这个,就令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l月摸了摸鼻子,答案似乎早就有了。
这人就像是一道迷,起初还可以置身事外,豪气冲天,但是当你耗尽了半身力气之后却还不曾解开,那么就再也不能旁观优哉游哉了。
他看着大祭司与那妖王一同离去的背影,挑了挑眉,冲着站在一边的云涧笑道:“你父亲所谋不小啊。”
话音都没落,原本是站在那头的人,一眨眼就欺了上来。
不知是哪里来的习惯,细长冰冷的手死死的遏制脖子,凑近看,少年面庞苍白,眉心的泪形印记像是刻入魂魄一样,少年还不及他高,这凌人的气势却高的厉害。
一双眼漆黑如墨,却如死水般死寂,倘若忽视脖子上的不适合阴冷,l月会以为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当真是没有白费,倒是得到了这人的一丝亲近。
但是到头来,终究还是白费了。
这人就是一颗捂不热的冰石。
l月觉得有些伤心,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他低着头,低低的笑着,因着脖子受制于人,这笑声少了几分洒脱,倒是多了几分嘶哑。
云涧皱眉,手上的力气却并不曾撤去,他仰着头,冷冷道:“你若有半点叛逆之心,那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死期?真是可笑,他l月不死不灭的真身,又岂会终结在他的玩物之上呢。
“叛逆?你还真会说笑,”l月止了笑,慢慢的抬起头来,俊美非凡的脸色哪里看得到半点挫败,反倒是越挫越勇,“我也是魔域中的一员,难道……你担心我去天界告密?”
云涧冷哼一声,却是撤了手上的力气。
l月本以为那人会极力反驳,或者说些厉害话来打击。
可却没有料到,云涧竟是丝毫不在意。
几步便跨了出去。
背影匆匆,倘若不是相处过这么些时日,他都会以为云涧是去会相好的。
l月摇头暗叹,将前几日放在怀里的黑珠,取出来摩挲摩挲,暗忖:自己竟是如此在意那人了,这是好是坏呢?
“谁?出来。”
l月忽的敛眉,冷眼注视着殿内的角落暗处。
那里幽幽一片,一个黑影却是从暗处跨来出来。
l月凝眸细看,笑了:“魔后好兴致,竟喜欢偷听墙角!”
这话委实有些大不敬之礼,纯狐却不甚在意,她眺望远看,云涧的身影正缓缓下魔宫的最后一层阶梯。
良久才看着l月,只是眼里神情倒多了几分忧心忡忡:“阁下可知主君吩咐少主做什么?”
l月挑眉,“这我哪知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那位看不得我有半点叛逆,刚刚还动上手,要杀了我呢。”
纯狐微微点头,却是笑道:“我不知道你对少主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但是倘若少主因着这事受了半丝半毫的伤,这也是不愿看得到的吧?这也是每次少主执行任务时,你都跟着的缘故,不是麽?”
l月摩挲珠子的手忽的顿住,敛去玩世不恭之后,整个人也严肃多了,看久了也会感受道一股压人的魄力。
他牢牢的盯着纯狐,眉间一片肃然:“你说,他去了哪里?”
“九天之下,至阴至寒之地!”
l月忽的瞪大眼,手上的珠子猛地掉在了地上,一个转身立马消失。
九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