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辞拿了馒头,没收铜钱。若要演得好些,他该落几滴泪,可他半滴眼泪也挤不出。
知道了。
你能跟狐仙爷爷下山,讨了个好彩头。可别惦记他那身毛皮,小心造孽。末了,李大娘郑重其事地叮嘱,活像瞅见过时敬之的狐狸尾巴。
尹辞一哂,他造的孽怕是数不清,还真不差这一笔。
可惜尹魔头满腹算计没来得及发挥
刚出客栈没多远,两人被赤勾教的杀手围了个正着。
昨夜没见割耳匠回去交差,这次赤勾教派来的杀手足有十人。尹辞刚想退开,便给时敬之一把捞住腰。他将尹辞一扛,逃得异常熟练。
魔教杀手不是吃素的,十人顿时转向,穷追不舍。
眼下没有暴风雪,杀手们足点雪面,追得优雅。时敬之却像耕地的犁,小半个人杵在雪里,吭哧吭哧朝前扑腾,甩了尹辞满脸雪。要不是扛着自己,尹辞怀疑这人会连滚带爬地逃起来。
怪不得昨晚鞋都跑丢了。
然而靠这不堪入目的逃跑方式,十个杀手竟全被他甩到身后。确定杀手们暂时追不上,时敬之松开尹辞,一屁股坐进雪地:真是缠人。
尹辞被迫吃了一路雪,心情颇差:你昨天被那些人追的?他们白衣白蒙面,不像普通盗匪。
时敬之咂咂嘴:那些是魔教的杀手,我从他们那偷了点小玩意儿。话说回来,见那帮人提刀来追,小兄弟你倒一点不慌,好胆色啊。
尹辞眯起眼。
赤勾教如此兴师动众,姓时的绝不简单。可这人明知后有追兵,还特地带上自己这个普通百姓。他又不像要死前拉垫背,那么只剩两种可能。
要么时敬之实力够强,有自信在杀手底下保自己周全;要么自己哪里露了马脚,正被他试探。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人都有点意思。
尹辞继续装傻充楞:你干嘛偷魔教的东西,嫌命长吗?
时敬之也不恼:怎么说呢,那东西也不算他们的你听说过鬼墓么?
没有。
时敬之顿时精神不少,正襟危坐起来:那你总该听过陵教。陵教首任教主无法无天,四处搜刮异宝神兵当陪葬,他的墓便是鬼墓。
尹辞点点头。陵教是百年前的第一魔教,当时的教主极恶不赦,在民间故事中出场频繁,山民知道也不稀奇。
时敬之兴致勃勃地继续:去年鬼墓出世,江湖炸成一锅粥,谁都想分杯羹。但你想,要是阿猫阿狗都能下墓,鬼墓非被挤炸不可。
于是金玉帮当了主持。帮主亲手雕了一百零八颗玉珠,藏在四处,作为准许下墓的信物我偷的就是这玉珠。其实为了减少对手,各门派都收集了不少,互相抢夺也在规则之内。
尹辞:金玉帮自己当主持,又清楚玉珠藏在哪,岂不是很不公平?
见尹辞对鬼墓感兴趣,时敬之又弯起眼:金玉帮不下墓。它就是个商人联盟,帮众武功上不了台面。他们更愿意备好金银,买卖鬼墓里的奇珍只要取得一件宝物,包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尹辞慢条斯理道:不如直接将玉珠转手,钱来得更快。
时敬之大惊:那也太无趣了!
看时敬之那兴奋样儿,肯定初入江湖没多久。这人果然与鬼墓有关,让他多活几天便是。尹辞不再答话,兀自掏出个馒头啃。
不一会儿,时敬之又挑起话头:小兄弟你这趟下山,可有去处?
来了来了,这小子把他拖入浑水,肯定带点目的。
没有。我想先四处逛逛,再找个好点的地方做工。
要么跟着我吧。时敬之言辞恳切,说来惭愧,我在外头行走这么久,还没吃过昨晚那么好吃的饭。你只需准备饭食,每月可得二两银子。而且
而且?
你根骨不错,不妨拜我为师。今后可以跟我习武,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时敬之笑得更亲切了,谁料没笑多久,又噗的喷了口血。
尹辞:
看来这人不止是江湖初哥,还是个江湖骗子。自己二十岁的年纪,对入门学武来说实在嫌大。再者,除了那一言难尽的狗刨式逃跑,这人还没拿出过什么值得学的东西。
搁这哄骗无知山民呢。
一口血喷在延年益寿后头,时敬之自己也尴尬。他干笑两声,迅速擦起血来。尹辞没在意他的窘态,注意力去了别处
两道气息在靠近。
尹辞早已察觉,那两个杀手在不远处徘徊许久,就等他们放松警惕。按赤勾教的风格,暗器快到了。
与此同时,时敬之又开始推销自己:当了我的徒弟,若我有什么万一,我的钱财全归你。我家在弈都还有个小药铺,值不少银子
好。不过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跪不下去。你若不在意,我可以拜师。
啊?时敬之没料到他这么干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我虚长你七岁,跪就不用跪了,来顿拜师饭就行。
见对方还在震惊,尹辞笑了笑
他原本就打算混进能下墓的小门派,低调行事,坐收渔翁之利。时敬之颇为引人注目,能将他人注意力引开,可谓绝佳的掩护。
时敬之要有在赤勾教手下幸存的实力,跟着他也不错。倘若他死在这,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杀手终于出手,几把飞刀破空而至。尹辞瞳孔紧缩,细细观察时敬之的反应。
时敬之纠结许久,向前挪了挪,刚好错过飞刀:虽然这话不该我说小兄弟,拜师可是大事,真不用再考虑考虑?
尹辞:不用。
当真不用?我哎哟!
又几把飞刀射来,其中一把擦过时敬之的肩膀。他唉声叹气地站起身,将擦血的帕子往地上一扔:我再给你个反悔的机会,瞧好了。
暗杀不成,两个杀手索性现身,长刀反射出闪闪寒光。时敬之伸出手
等等,两位先等等,有话好说。
杀手最忌轻敌。两人见识过那般古怪的逃法,真的停了动作,警惕地瞧过来。
听说贵教有个规矩,但凡没有血海深仇,只会派三次杀手,杀不了就收手。昨晚割耳匠算第二次,你们应当算第三拨吧。
我一个小人物,你们直说跟丢了,处罚也不会太重。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怎么样?
其中一人终于憋不住,出剑迎上:什么屁话!
这次时敬之没逃。他顺势攥住那人手臂,将其甩出几十米,径直撞断两棵白皮松。
贵教不缺玉珠,争夺也是正当规则。要为这点面子去死,着实没趣。最后奉劝二位一次,请回吧。
说罢,时敬之将写了药到病除的旗子一扫,摆明要以旗杆应战。杀手们仍未放弃,也不顾忌什么公平,一同持剑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