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转向白苇。
我们会给你攀住岩壁的器具,要是她想摔死你,或让白衣怪物把你带下去弄死。你得中途逃掉,在岩壁上吊一会儿。得了我们的信号,你再朝上爬,寻找你夫人的石室。
要是她亲自把你带到禁地最底部,你就和她求情,争取让她先行离开,你自生自灭。她出了禁地,你再攀岩上去找等你上来,我们就在出口处接应。到时你低调地藏些日子,大家再找机会一起逃走。
也就是说,我不会有什么事?
不。时敬之挑起眉毛,万一你没及时逃脱,或者事情真相超出预期,你都可能血溅当场。但有我们帮忙,你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活下来,慢慢找你夫人。
白苇沉默了一小会儿。
随即他长出一口气,声音沉稳:这样帮我,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对源仙村的状况好奇,想要弄个清楚。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闫清赞同地点点头,苏肆却看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意识到尹辞的目光,他骤然回过神来,又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
剩下的时间,众人忙活着准备道具。
为了防止神女怀疑,白苇带不了太多东西。时敬之给他塞了一小瓶激发气力的药丸,又为他刺了几处穴位,确保白苇关节柔软,不至于把自己坑死。
最后,时敬之从药箱底部抠出个小瓶,倒出两个干瘪的小玩意儿
这是相思豆,妖草所生,通常用来感知病人状况。用你的血把它们泡发,我们两边各取一颗。
时敬之冲白苇解释。
二豆相通。火焰灼烤这一颗,你那颗也会发热。到时以此为号,你就知道神女确实离开了。你要是死在下面,这边的豆子会化作尘埃,我们知道你出了事,不会再在外面等。
白苇郑重地接过豆子:我明白了。时掌门,白某必定不会随随便便舍弃性命。
之后,白苇又休息两日,练习以铁爪钩岩壁。吃了两天尹辞特制的饭菜,他的双颊终于饱满起来,不再那么像骷髅了。
他目光里的疯狂没了棱角,化作磐石般的坚定。
尹辞有些羡慕白苇。要不是时敬之把他看得死紧,他恨不得先自个儿下去看看。
可惜源仙村诡异非常,时敬之警惕得紧,连尹辞晚上翻几个身都能数出来。哪怕尹辞声称起夜,时敬之都要警惕地坐起来等着,生怕徒弟给什么未知妖怪捉走。
尹辞哭笑不得。
寻视肉路漫漫,时敬之这个挡箭牌还用得上,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他只得老老实实待在时敬之身边,扮演一个很有求生欲的正常人。
但凡老天给他一个闯禁地的合理理由,他必定一马当先。
只是尹辞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第33章噩梦
白苇的攒仙缘始于深夜。
多数人对神女存了敬畏,又对息庄人漠不关心,来送他的只有引灯和棉姐。引灯的父亲留在家中,照料还不会说话的幺女。
照源仙村的说法,他们是白苇在这最后的缘分了。
神女立于树门门口,左右各站了个白衣怪物。巨大的妖树在她身后切出一片巨大的影子,扭曲的枝杈朝四面八方散去,恍若地府的大门。
她朝白苇伸出手,脸上仍有悲悯:你可想好了?
白苇抿着嘴,扭头看向身后两名女眷,试图在她们脸上找到点阿露的影子。
别去。棉姐慢慢摇头,我了解我女儿,阿露她会伤心。
引灯困惑地看向母亲:登仙不是挺好的吗?哥哥下去攒仙缘,等攒够了,就又能见到阿姐啦。
棉姐搭在引灯背后的手一紧:引灯,你想阿露么?
当然想,天天想。
阿妈也是比起登仙享福,阿妈更想你们留在身边。
神女大人说过,我们早早晚晚都会登仙,那样就又能见面了。
小女孩骄傲地抬起头:到时候我再告诉阿姐,我想了她好久呢!我还要她帮我绑头发。
神女不语,一脸慈爱的微笑。
棉姐眉毛微蹙,显出几分伤悲来,她不再说话,只是将女儿拥得紧紧的。
白苇将长衫一甩,冲她跪下,郑重地磕了个头:我与阿露成亲时,只拜了天地,没能拜高堂现在也该补上了,母亲,请受小婿一拜。
说罢,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树门。
我挺喜欢这个哥哥。引灯小声说,阿妈,我也想见阿姐,我能不能和哥哥一起走?
引灯,我们回家。棉姐不答,只是痛苦地咀嚼这一个短句。我们回家。
说是上天登仙、入地苦修,一朝脱离凡尘,再不见回头路,谁又辨得出真假。
世间只道生死两茫茫。
等神女进了禁地,枯山派四人才悄悄凑近。时敬之安静许久,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这登仙当真越听越不妙,亏源仙村的人忍得了。
他们没得选。尹辞挨在他身边,谁都亲手送走过几个亲人,谁又敢认定登仙不是好事?
现在就看白苇的了。希望他能挺住,找到他那夫人。时敬之喃喃道,阿露可千万别像老柳那样消失了
是啊。
尹辞盯着不远处的树门,蠢蠢欲动。可惜时狐狸的爪子又勾住了他的腰带,他连挪远些都困难。
他们耐心地等着,化作屋檐后两只夜猫子。时敬之掌中的相思豆没有动静,白苇应该没事,可神女也没出来。
奇怪,攒仙缘的仪式需要这么久吗?还是说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神女本性良善,禁地底下真有一个小世界?
一个时辰后,神女终于悠悠然走出禁地。那柔和微笑像是刻在了她的脸上,师徒俩一时看不出她的情绪。
豆子仍安静地躺着,不见异样。
时敬之精神一震。他舒展了下蹲麻的腿脚,指尖燃起一小簇阳火,轻轻烤过豆子。阳火极热,如果白苇还活着,肯定能接到讯号。
天色终于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禁地妖树沙沙作响。
黑狗妖打了个哈欠,稳稳趴在入口处,如同一滩漆黑的墨迹。月亮慢腾腾地移动,时间眼看到了后半夜。尹辞头靠师父的肩膀,正大光明打起盹来。
时敬之则摊开手掌,死死盯住掌心中的相思豆,活像要用目光给它来个摩擦生火。
时间从未这样难熬过。
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闫清犹豫着开口:掌门,你这豆子
豆子肯定没问题,说好了等,我们就继续等。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会有人嗯?
这世道,兴的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走向树门,她步履蹒跚,有些像出殡队伍中的尸体。黑狗妖警惕地竖起耳朵,冲面前人犹豫着露出尖牙。
尹辞被敌意惊动,瞬时睁开眼:那是引灯?
苏肆的动作却比他们都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