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阵起得毫无征兆,连尹辞也未能探得。它似乎与村外大阵相连,古老至极,又强大莫测。
是了,尹辞心道。他们揣走了灵药和那烦恼丝似的妖物,又是外来者,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这是杀人灭口。
看破村子真相的人,绝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神女屋外那大阵小阵,不过是迷惑敌人的诱饵罢了。尹辞对这一手早有戒备,进屋之前,他还特地探查四周,却没能发现这个过于庞大的阵法。
这只能证明一点,阵法设置者比他强大,比他见多识广。
或许比他活得还要长久。
不过尹辞到底存了戒备,他把满脸我就知道的狐狸扯过,压在身下。随即捏碎一颗盛满疑似灵药的假翡翠,饮下一半,剩余的淋在身后。
最后他将时敬之脑袋一按:师尊,用阳火!
在场数人,只有时敬之的内力够挣脱精气压迫。然而周遭风刃太强,时敬之一旦挣脱,门户必然大开,轻则身受重伤,重则当场毙命。
便宜师父太年轻,求生欲又旺盛。瞬息之间,免不了做错判断。
自己得看好他。
时敬之反应向来很快。他腾起阳火,以精气抵抗风刃精气。只是他本想携尹辞一起逃离,结果被尹辞压了个正着,人也下意识挣扎起来。
时敬之内力充沛,力道颇大。四周风刃密集,尹辞不好按他穴位,只好一口咬上时敬之的耳廓:老实点,我刚饮了灵药,不用也是浪费。
他这一咬用了几分力,时敬之吸了口气:你
我没事,玉中确实是灵药。
尹辞早已习惯骨肉分离的痛苦,他双手撑地,面色无虞。时敬之被他护在下方,看不见他皮开肉绽的脊背。
师尊以火驱风就好,我给你护法。
血浸透了尹辞的白衣,顺着他的肩颈滴下,又被风刃劈散,溅上时敬之的脸。时敬之死死盯着尹辞,半晌,他抬起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血迹。
人血是这么烫的么?
金火无声地涨高几分。
七八步外。
闫清和苏肆走在后面,还没离开神龛。闫清做了一件顶傻的事刚被法阵定住,风刃还未扩散。他迅速撕下神龛布帘,将满架子血瓶一卷,鼓鼓囊囊拢在怀里。
苏肆大声骂了句脏话。
他比闫清鸡贼得多,见势头不妙,他径直把神女的翡翠床幔扯来,被子似的盖在两人头上。
苏肆一锅端了神女的灵药库存,这边的灵药可谓相当充足。只是两个年轻人功夫不到位,被风刃砍了个实实在在,两人一边沐浴着灵药雨,一边被劈得嗷嗷惨叫。
好在两人到底有些武功底子,也算不得弱。若留下来的是棉姐那样的平民,这会儿连骨头都得被剁碎。
作为唯一一个没吃苦头的人,时敬之憋足了劲儿,阳火染金了半边天。用纯粹的力量与那风刃硬碰硬。
一时乌云压顶,土石崩裂。金火卷风,万事万物如坠火狱。
时敬之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徒弟舍身护师,这确实是尘缘羁绊的表现之一。按理来说,他该感到满意或感动,可他一点都不开心。
都说尘缘羁绊让人熨帖安心,他第一口却尝了满嘴苦涩。
就算尹辞表现得再若无其事,时敬之也听到了风刃入肉的轻响,嗅到了冲入鼻腔的血腥。有那么一瞬,他甚至生出了一丝迷茫。
世间广阔,他只求一隅。弱水三千,他也只取一瓢。
芸芸众生皆如此,他走的是凡俗之道,所思所求都再寻常不过。过去二十余年,他从未怀疑过这一点自己只讨一线生机,就算得不到,也要在最后稍尝人间百态。
到底是哪里错了?
他要的还不够少吗?
这明明是他的所欲所求,为什么到了手,他却没有半分满足?
时敬之脑髓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想要挣扎而出。他呻吟一声,蜷起身躯,将全部意识集中在对抗风刃上。
这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时敬之咬紧牙关。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风刃终于散尽。神女的房子没了顶,周遭一片狼藉,围观村民跑了个无影无踪。
这两炷香就像两辈子那么长,别说闫清,苏肆都没吃过这种苦头。两个年轻人抱成血淋淋的一团,晕得颇为狼狈。尹辞长长舒了口气,放开了时敬之。
这一手够狠,要不是闫清反应够快,护住血瓶,一村人都得粉身碎骨。尹辞拨拉着两个晕死的小年轻。
阿辞。
苏肆也有点本事,把灵药帐幔及时勾了过来,不然枯山派又要只剩咱俩了现在灵药只剩师尊手里的那几块,师尊千万拿好。
阿辞!
嗯?
虽然你模样变了,也瞒我良多,我还是有句话要说。
时敬之语气分外认真,比鬼墓那时还要郑重。
听好,为师定不会负你。
第42章未至之地
师徒俩把闫清苏肆弄醒,才从废墟中走出。四人刚出现,便被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为了验明双生根真假,翻出自己的血瓶,拿酒去试。结果酒刚入血瓶,那人便咕咚一声栽倒,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活例在先,加上棉姐和引灯做证人,时敬之苦口婆心了大半宿,才哄得村民安了心。
喧闹平息,朝阳已至。
时狐狸急着脱身,来了一招祸水东引。他将闫清一推,又把村民注意力拖到闫清救下全部血瓶上来。可怜闫清谨小慎微多年,从没见过这种阵仗,被村民们当场谢成一根面红耳赤的棒槌,脸皮都快和眼睛一个颜色了。
源仙村人不知阎不渡恶名,又被时敬之哄得稀里糊涂,攻势格外猛烈。闫清抵挡不住,只得拉了苏肆做盾牌。苏肆又是根混惯市井的老油条,顿时进入角色,开始咋咋呼呼地忽悠人。
趁村民们被两个下仆吸引注意力,时敬之薅上徒弟,脚底抹油溜了。
两人直奔禁地妖树。
他们没有在神女卧房寻到阎不渡的信息。根据记录,阎不渡因蓄意破坏妖树,为村人所恶,而妖树尚在,这便是仅剩的线索了。
没人围观,时敬之顿时散了仙人架子。他卷起长袖,在树上乱爬。尹辞看不下去,脚尖点地,也跃到妖树之上,把他猴子似的师父拎到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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