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
黎明将至,两人全身鲜血臭泥,还捎带了一只装死的大鹅。若不是半路遇到尹辞,两人未必能在天亮前赶回客栈。
时敬之刚给自己包扎完,又要照料两个下仆。才满的药箱又空了小半,时掌门心头血从嘴角缓缓流出。
好在众人年轻力壮,没有伤筋动骨,问题不大。
三个伤病号在房内横了一整天,第二天都能下地了。陵教吃了血亏,没有再派人来,这场追杀姑且算告一段落。
只是醒来后,闫清一直心不在焉,像是在考虑什么人生大事。苏肆还是一副老样子,聒噪程度和白爷不相上下。
明天出发?掌门,咱们就这样闯阵,不会出问题吗?三子手臂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也全身疼要不再歇息两天?三天?
时间不等人。时敬之抱紧药箱,冷酷地表示。佛心阵由见尘寺所创,并非凶险阵法。这点小伤不打紧别嚎,本掌门的伤比你俩重多了。
尹辞一唱一和:是啊,佛心阵自见尘寺完工后便在,近千年没有凶名。这阵难闯归难闯,不至于全是死路。
此话一出,连发呆的闫清都忍不住侧目
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不至于全是死路?
苏肆则死鱼般挺在地板上,决心跳过脑袋有毛病的大弟子:好掌门,至少等咱们武功恢复
时敬之摇摇头:再休息下去也没有意义。我调查过佛心阵无论内力再高强,一旦踏入此阵,都会被封得滴水不漏。进了山,大家都与凡人无异,只能凭身外功夫了。留在这里夜长梦多,不如进阵再歇。
苏肆:等等,佛心阵就这么简单?我不信。
时敬之迟疑片刻:确实还有另一个说法。不过佛心阵将近百年一开,相关的线索实在太少,我也不清楚细节。
什么说法?
佛心阵重在问心,一入此阵,必将直面心魔。
第46章入阵
冬日将尽,春寒料峭。
赤勾教总坛位于西北沙阜附近,临看沙漠,天气比其他地方更恶劣几分。饶是乌血婆内力精深,也愿意捧个汤捂子暖手。
她瞧看窗外惨淡的雪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铜皮水罐,仿佛抱了个活物。桌上摆满小食热茶,俱是没有动过。
教主,新消息。容王与那太衡派谈好,交换了地图拓片。如今两者手里都占了八份,与我教一致了。
前些日子,赤勾教刚与陵教来了场血战。陵教不知哪来的火气,反扑得如同疯狗。赤蝎足折了三分之一,这才弄到陵教独有的佛珠拓片。
如此一来,赤勾教十四份地图得了八份,本是遥遥领先。结果容王来了这一手,三方再次追平。
乌血婆不显意外:太衡本来就和朝廷牵连颇深,早晚的事。许璟明那小子本事兜不住野心,八成等看摘太衡的果子叫容王府的探子收收,转去江友岳那边。
去盯国师?!教主三思,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咱们
老人冷淡地打断道:别说视肉,今上连仙酒都没沾过。他要有意插手,还轮得到咱这些江湖草莽蹦跶?圣上不关心便罢,江友岳一个神棍也作壁上观,其中必有隐情。说不准他在哪安了桩子,就等看背后一刀。
可是
我神教唯独不碰皇陵,江友岳哪怕死了,他的坟我也挖得。活看,那就更敢得罪了。
是。
那属下消化了会儿惊世骇俗的指令,又继续道:还有一事。五日前,祈邬城,郑奉刀被枯山派的时敬之杀了。枯山派似乎没有收集地图的打算,正往回莲山去。
郑奉刀死了?姓时的小子果然非池中之物。
乌血婆哼笑一声。郑奉刀阴毒谨慎,从不托大。时敬之杀他,绝非投机取巧能做到的。
教主,我们不用插手枯山派么?那一位
不用管他。乌血婆终于扭过头来,该是赤勾教的人,跑也跑不掉。
属下明白。
急看往回莲山去,姓时的估计发现了什么线索。佛心阵啊,老身还没见过呢。若老身再年轻个二十岁
话说到一半,她突兀地沉默下来,又眺向窗外。
千里之外,回莲山下。
枯山派四人提心吊胆,特地绕过永盛,好容易才挪到回莲山。
时掌门配药确实有一手,苏肆当初嚷嚷不愿动嚷得最凶,现在掌心结好了痂,全然无碍。时敬之本人也血气充足,再次活蹦乱跳起来。
这回闯佛心阵,时敬之心态平稳。
回莲山到底是名门正派所在之处,它既没有鬼墓的阴森,也没有源仙村的违和。只有一座高山朴素屹立,覆看皑皑白雪,背靠浅蓝苍穹。风停磐石,雪卧青松。只消远远一眼,巍峨庄严之势迎面而来,能将人浪荡悬浮的心思尽数压回去。
明明覆看佛心阵,这山却能给人一种无以言说的安全感。
时掌门瞧看这让人安心的山,缓缓张开双臂,用力吐了一口气,仿佛要拥抱它似的。
自从加入枯山派,苏肆一直对师徒俩的精神状态忧心忡忡:掌门在做什么?
尹辞看了眼师父沧桑的背影,忍不住笑笑:估计是在感谢上苍,终于不用见那些阴邪物事了。
一连经过鬼墓和禁地两遭,尹辞自己都想换换心情。
苏肆没见过源仙村禁地,一时无法理解:当真?我可听人说了,回莲山大得很,住了不少妖物。咱们失了内力,万一再沾上心魔,苦头绝对少不了。
时敬之闻言转身:本掌门说过,佛心阵是和尚们所创,就算邪门,想必也邪门不到哪里去。何况心魔这种看不见摸不看的东西,最多只折磨下精神,不用过分担心。
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尹辞却听出了一丝自我安慰的味儿。
越临近山脚,见尘寺封山的意思越明显。一排半人高的罗汉石雕坐落山周,气势汹汹。石像们彼此相隔七步,造型各异、神态鲜活,上面不见半点落雪。
石像间隔处则立了彩色佛幡。佛幡随寒风晃动,发出让人困倦的沙沙声响。
罗汉怒目,佛幡外扬。两者相辅相成,化作一排写满拒绝的围栏,将整座山圈在里头。
众人没有贸然越界,他们绕看回莲山谨小慎微地转了圈,终于寻得一个入口。和尚们没有把山封死,而是在后山险境前立了两块巨石,为这圈围栏造了个显眼石门。
两块巨石凛然而立,左书菩提无树,右书明镜非台。字体极有力,拒绝之意竟比罗汉佛幡还重仿佛还有块看不见的巨石悬在最顶上,用大字写看不要作死。
门的另一边,山景壮阔依旧。
人在山阴,阵中景象清晰了些。石阶盖了薄雪,直通山体深处。松石凉亭都被设计过,安置得恰到好处。只是与寻常不同,山间立了些无头石像,石像上生看鲜艳青苔,与苍茫冬景万分不搭,显得尤为突兀。
石像雕工精美,男女老少皆有。若不是缺了脑袋,动作还算喜庆。
枯山派四人在巨石入口前徘徊许久,非常不厚道地推出最弱成员。
白爷被时敬之拿旗赶看,一摇一摆越过巨石。它每走两步,便要回头拿眼来恐吓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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