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清被现实砸得有点懵:我
老衲前些天托老友卜了一卦,晓得此行必有有缘人,不曾想到是你唉,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觉非笑够了,合十道了声佛号。
时掌门,带慈悲剑走吧。外头不太平,老衲可不想留个视肉线索在寺内。
觉会也跟着松了口气:阿弥陀佛。
只有那年轻和尚目瞪口呆,他看了会儿闫清的鬼眼,又看了会儿石剑:师父,那怎么说也是空石大师的
觉会啪地拍了下徒弟后脑勺,加重语气:阿弥陀佛
年轻和尚委委屈屈地合十,嘴里还嘀咕:说不定他就拨动了那么一下。
啪!哎哟!
觉非恢复了来时的笑容满面:悠着点吧师弟,别把孩子打傻了。说说也好,省得闫小友安心不下刚才那下要只是侥幸,闫小友那只脚早成肉泥了。现在看来只是有点骨裂,小事,小事啊。
闫清:
这位方丈无疑是安慰人的奇才,闫清被安慰得险些魂飞魄散。他苦闷地抽出脚,发现脚背已经肿了。
另一边,确定石剑到手,时敬之整个人软了下去,他舒缓地长出一口气:闫清,干得好,本月月钱翻倍。
苏肆则呆呆地看着闫清,眉眼不见兴奋:三子,我说过,你不用操心这些的。
不操心不行。
闫清盯着伤脚,并未看向苏肆。
每次遇到险况,都要好心人拉我一把。小时候是这样,太衡是这样,枯山派还是这样。我不想继续了。再说我好歹算阎不渡的后代,怎么着也不会毫无习武天分吧?
说到后面,他又不确定起来。
觉非方丈圆脸一皱:施主,你是看不起我寺的慈悲剑吗?
闫清瞬间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敢,不敢。
他像是下了决心,又定了定神,一把提起石剑。可惜脚上有伤,闫清没法像空石那样潇洒着背剑离开,他只能委屈它当拐棍,一瘸一拐地离开地宫。
这回进了寺内濯经院,和尚们的表情分外精彩。觉非方丈笑眯眯地连拽连扔,足足一打和尚被遣去嗔主门口打坐。
收拾了一通门人,觉非方丈神清气爽。等到了房间,他又连喝三碗素酒:哈,过瘾!
觉会无奈地摇摇头:阿弥陀佛。
时掌门和闫小友有伤在身,老衲长话短说。时掌门的禁制是宓山宗的手法,施术者至少长老以上。
此术过于复杂,老衲无能为力。它关乎神智,解术是极精细的活计,稍有不慎,轻则痴傻、重则丧命你们要是不急着找视肉,老衲劝你们先去宓山宗。
苏肆眉毛一皱: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觉非方丈打了个酒嗝:小友此言差矣。宓山宗门人分散各处,专注冶学,通常不染世间情仇。我有个师兄痴心术法,特地还了俗,拜入宓山宗门下今儿我给你们写个拜帖,你们拿着,他多半还是愿意见见你们的。
方丈看着心情不错,又给自己斟了一碗酒。
时敬之:为何大师要我们先去宓山宗?
施主的禁制已被惊动,只会越来越难缠到时就算头痛到发狂,丧失行走能力,也不算罕事。
时敬之刚轻松下来的表情又绷了回去。
倒是尹辞沉稳地点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你们先回去处理伤口、好好休息。其余还有些琐事,明儿再说。哦对,尹小友留步。身为徒弟,你得照顾时掌门吧?关于那禁制的应对之法,老衲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哎哟,你们几个伤病号就别强留了,赶紧回去。
觉非胖手一通乱摆,觉会瞬间会意,将枯山派其余三人往门外请。时敬之见尹辞一脸平和,这才磨磨蹭蹭出了门。
门关后,觉非方丈不见先前的懒散。他放下酒碗,坐得端端正正。
尹辞也不慌不乱,正襟危坐。
佛心阵开后,我在各山山尖安排了隐僧。诸位的心魔,老衲都晓得。鬼墓里的事,觉会也一五一十地说与我了。
觉非的声音没了慈祥,严肃至极。
阿弥陀佛,我不知施主什么来历。可施主的心魔,无疑是老衲所见最为骇人的,颇有传闻中的入魔之相。
尹辞直盯对方双眼,缓声应道:大师作何打算?
他仍然端坐原地,没有放出半点敌意。武林各派,见尘寺是待人接物最为通透的,从不会莽莽撞撞喊打喊杀。觉非甚至帮他找了留下的借口,不像要为难自己。
草率地放出敌意,反倒会败坏和尚们的印象。
果然,觉非方丈摇摇头:凡有魔相者,按理该入地牢,与众生隔绝。只是施主这心魔颇为古怪,老衲一时看不好成因,不能妄下决断唉,说来惭愧,老衲还是功夫不到家啊。
觉非一张圆脸,第一次露出些许落魄。
老衲看不透施主的因果,只能以诚换诚,向施主讨个保证了。
尹辞心下明了:怪不得拜帖一事,方丈大师如此爽快。敢问大师要讨怎样的保证?
空石师叔祖能让阎不渡负石剑上山,想必是功德圆满而圆寂,并非枉死。阎不渡杀人如麻,最后尚能放下我执。施主还年轻,自有缘分因果,总不至于救无可救。
但老衲一路看来,施主那一丝尘缘,全系在时掌门身上。时掌门体况不佳,禁制又伤身。施主须得向老衲保证若时掌门不幸横死,施主也要守住那一线尘缘,切莫残害众生。
说到后面,觉非方丈又往话语里加了真气,一字比一字重。
尹辞微笑起来,笑意越来越浓。端的是人如玉笑如兰,美则美矣,却美得有些扭曲。
觉会拉下脸,刚想上前,便被觉非一个手势止住。觉非方丈竖着一只胖手,冲尹辞皱眉道:施主为何不答老衲?
尹辞站起身来,笑意不减:因为我答与不答,你们都会帮助时敬之。见尘寺的高僧,绝不会以无辜性命来要挟他人。
这与其说是以诚换诚,不如说是试探。试探他是否愿意顺着台阶下,用善意回报善意,只可惜
我的善意,只能到不说谎这步。大师,未必能做到的事,我无法向你保证。
尹辞走向房门,语气沉稳。
晚了。
觉非的请求,到底是晚了一步。倘若时敬之是个无聊庸人,甚至只是初遇时的样子,他都来得及抽身事外、冷静地履行承诺。
然而出世何难,入世何易。
那人生机燃烧得过于纯粹,又主动褪去一层又一层防备。除了再一次飞蛾扑火,他似乎别无选择。
二十四年前,自己被小哑巴留于世间,侥幸取得一丝清明,却负了那孩子。如今他又许下同一个承诺,要是时敬之再在他面前横死一回
于他,疯比死更容易,也更危险。
尹辞走到门口,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