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渴望的瞬间,不过与阎争一直以来的想象不同。到了最末,他竟存了淡淡的惦念之情。陵教毁灭,那人也能解开心结,继续前进了吧。
谁料就在下一刻,阎争久违的头皮一痛一双手揪住他的长发,强迫他站起来。
差不多行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哑着嗓子道,小子,咱们跑。
纵雾山下。
夕阳西斜,原本混乱的各教派通通凝固在原地。
枯山派那个诡异的金丝火笼还撑着,笼中鸟成了四只。除了不想凑近沾腥的沈朱,枯山派四个人立在阵法中心。陵教大人物早早撤走,赤勾教也没留下多少人。太衡本就无意争斗,场面早就成了喽啰开会。
山上变数一生,这回更没人存心思靠近枯山派。
陵教的雾坟阵还没撤除,那怪象被衬得相当明显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巨物自山中探出,它的动作如同一条灵巧长舌,在广袤的纵雾山上四处扫过。众人目所能及之处,所有雾气都被翻搅得混乱不堪。一层层浓雾如同风暴中的江潮,被迫掀起奇形怪状的巨浪。
有些陵教人士还在往山上撤,不过数十步的距离,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跪坐在地,痛苦而虚弱地挣扎,像极了被蛛网缠住的绝望飞虫。
虽说速度不同,陵教教徒们都在逐渐干瘪,仿佛被什么抽空一般。几个下人甚至已经倒在地上,体态瘪如干尸。没过多久,他们的尸体宛如火炉上的冰块,慢慢皱缩扭曲、变扁变小,化作一滩千疮百孔的人皮毯。
最终消失一空。
第102章丰收
小半个时辰前。
喻自宽下山,正赶上请神阵发动。他果断安置了刚带下来的小门派,大大咧咧跃进被包围的枯山派。
我还得回去一趟。他语速极快,此阵状况怪异,各位可有头绪?
时敬之瞄向他脏兮兮的面具:这阵威势甚大,阁下还是放弃为好。纵雾山这么大,小门派四处乱跑,必定会有牺牲。我们尽人事听天命,这样就
喻自宽打断了他,声音里多了些苦味:唔,我明白了。各位,就此别过吧。
时敬之叹了口气:这阵明摆着摄人精气,封人行动,内力高强者是能多活一时片刻。可进阵后气力全无,逃是逃不掉的。
我晓得,可是阿争还在里头,我非去不可。喻自宽摇摇头,转身便要走。
且慢。
尹辞突然出声。
他解下头上的白玉发带,一头长发瞬间披散。尹辞抚了抚那发带,继而看向时敬之:这发带刻了防护术。防护阵本质是精气罩,请神阵先耗罩子,罩中人存下气力,还能行动片刻。
时敬之瞬悟:阿辞,你该不会
以人为材,术法效果最好。尹辞笑了笑,笑意中的阴冷散去大半。不过师尊不准我自伤,此事还要师尊相助。
吊影剑划过,尹辞一头长发被削去不小一截。他将发丝飞快理好:正好师尊伤口未愈,再加点血即可。
谁知他还没扎好发丝,时敬之也飞快削了一大截长发。时掌门两只伤手轮流顺了会儿发丝,原本黑亮的头发散发出浓浓血气。
多多益善,有备无患。喏,阿辞,结在一起吧。
时间紧急,虽说尹辞觉得自己被这小兔崽子调戏了,他终究没去深究。
尹辞把两股长发牢牢束起,与发带一同递给喻自宽:拿着,进山后立刻启动术法。请神阵太强,它撑不了多久,务必快去快回。
见喻自宽张嘴,尹辞眉头一蹙,当即堵道:感谢的废话不必多说。这发带是我珍重之物,万一不成,你死也要死在显眼地方,我好去寻它行了滚吧。
喻自宽狠狠吸了口气,吞回溜到嘴边的话。他把那一大团血发揣进怀中,直冲纵雾山。
时敬之瞬间扭头:珍重之物?
实话实说罢了。尹辞好笑地瞧了他一眼。
少见阿辞这样热心。
尹辞瞧向喻自宽离开的方向,微微收了笑容:俗话说事不过三,可有些事情体味过一次就够了只不过是感同身受。
珍惜之人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无疑是世上最令人窒息的苦痛。尹辞习惯了冷眼旁观世间种种悲剧,如今他的心被剥去壳子,渐渐软了下来,甚至生出个近乎幼稚的念头自己帮了喻自宽,兴许积了些德,能让类似的厄运不再重现于时敬之身上。
可这想法实在微妙,他一张老脸皮也撑不住,断断不会说出口。
纵雾山中,朱楼厅堂。
仿佛在瓢泼大雨中躲进屋檐,阎争身周霎时暖了几分。那股子重压被什么抵挡在外,让他能够再次呼吸。
阎争挺直打抖的膝盖,努力掀起眼皮:喻自宽?
嗯。喻自宽把面具一推,时间有限,先走为上。
请神阵毫无怜悯地运转,年轻强大如阎争,这会儿也奄奄一息。年岁大些的孔长老之流,眼下化作地板上的扭曲皮肉,已然断了气。
阎争动动干裂的嘴唇,半天没发出声音。他气喻自宽太认死理,竟然敢回头闯死阵。而对居然有人愿意为他折返一事,阎争又控制不住心口的酸楚喜悦。
我明明为你安排好了。他再次扯住喻自宽的袖子,有些神志不清。你得送无辜的小门派下山
六年来,阎争并非看不懂喻自宽的想法。自己与喻自宽死去的爱子年岁相当,山中又无人陪伴,喻大侠在他身上多少移了些情。就算养条狗,六年也足够积累起些许怜惜了。
所以他连无法救自己的借口,都提前为喻自宽安排妥当。
喻自宽为什么回来?又如何在这凶阵之中维持行动?阎争衰弱至极,脑袋一片浆糊。
他们已经下山了。喻自宽耐心道,这回我来带走你。
本座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打算替谁原谅你的血债。我身为太衡之人,自然要惩恶扬善。
喻自宽一只手按上阎争的肩膀。
不知悔改者杀,能分善恶者罚。郁争,你还有郁家医术在,于世间有用。作为陵教仇家之一,我罚你害过多少人,就要救回多少人,你可愿意?
阎争原地摇晃了一下,看着遍地陵教教徒的尸首,他踏离教主之位,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回应。
嗯。
喻自宽疲惫地笑笑:一言为定。
说罢,他掏出怀里的白玉发带,急急忙忙看了眼。那团发丝大半化为齑粉,此刻还在不住崩落。喻自宽将发带握在左手,右手扛起气息奄奄的阎争,朝山外全力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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