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摇摇头,提着食盒出了门。走出院落前,他犹豫再三,还是折了一支桃花,插在那食盒之上。
尹辞背了吊影剑,剑鞘是他送的香木剑鞘,味道很好寻。时敬之一路循着气息,慢慢沿途找着。
先是对面一家更好的酒肆,各种食材俱被拿了些,不过锅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能是什么要事?
时敬之皱着眉继续,继续循着气息找。接下来是些售卖杂物的小店,继而是布匹店。尹辞在这些地方停留过,却并未驻足。无论怎么看,他这高人徒弟更像是把他往客栈一丢,自个儿出来逛街。
食盒里的烤肉都要冷了!时掌门欲哭无泪。
他加快步子,顺着余晖一路向前。然而到了气味最浓处,时敬之整个人待在了原地。
他正立于镇上的神祠之前。
枯山本就荒芜,这镇子更是小得可怜。附近人口稀疏,虽说有帝屋神君的神像,也只是再普通不过泥像。如今它被人扔出门口,就地摔了个四分五裂。然而这不是最令人震惊的
神祠挂了红绸喜灯,一副大喜模样。院门虚掩,院落内飘来酒香与饭食的香气。晚霞如天边燃火,现今举目望去,四处皆是一片热闹的红色。
时敬之呆呆站在原地,两条腿似是失了知觉。等回过神来,他即刻抱着食盒冲进院子。
与寻常婚礼不同,院内并没有广宴宾客的架势。只有一桌二椅,几道精致小菜,外加两坛好酒。这桌椅立于院落正中,被红绸艳灯包围。它顶替了往日燃香大鼎的位置,有种古怪的挑衅之感。
这种事,总不能借用别人家。至于这些装饰我放了些银两,就当买来的。
尹辞的声音响起此时此刻,他正坐在神祠屋檐之上。
那人抱着一坛喝了一半的酒,晚风吹起发尾衫角。最初相遇之时,枫叶漫天,亦是满目赤红混酒香。而今春秋颠倒,对方眼里的灰暗全成了嚣张生机。
你来得正是时候,再晚点,饭菜都要凉了。喏,先去换上。
一包东西破风而来,被时敬之稳稳接在手里。那布包散开一角,露出一片鲜艳的红色。时敬之当即将它打开,一件精致喜服露了出来。
那喜服改了样式,附了个漂亮的高领,尺寸似是刚刚好。
针脚细密利落,像极了他的药到病除旗,这分明是尹辞亲手所缝。时敬之手一哆嗦,险些把喜服掉在地上。他差点整个人哽住,半天才记起如何说话。
你
他似哭似笑,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时掌门酝酿半天,才将语气变得轻松了些。
你说话不算话,为师的八抬大轿呢?
尹辞怔了一怔,大笑道:这会儿有引仙会盯着,以后补上。
时敬之忍住眼眶酸涩,将插着桃花的食盒一提:我就带了这点东西过来,简直不像话如今欠着也好,下次酒宴,看为师如何操办。
衣物上身,尺寸果然正好合适。只不过薄薄一层织物,却似铠甲覆身,时敬之从没这般舒心畅快。短短一刻,地下的巨大妖木变成了杂草根,完全入不得他的眼,也乱不了他的心。
他走出院角,正撞上同样换好衣衫的尹辞。
尹辞要么一身素色,要么一身灰黑,时敬之从未见过此人穿红。
尹辞五官极好,秀而不艳,当真玉般君子。如今一身红衣,那份淡泊疏离全被掩掉,只剩凛然锐气、勃勃生机。纵然他仍是一头墨发披散,时敬之却能看到这人束发披甲,血战沙场的模样。
这会儿尹辞也在细细打量他。那人看着看着,表情略微扭曲,最后竟是笑出声:谁想我活得和志怪话本似的,结果真和狐仙在庙里成婚了。
是啊,我可是要引来倾国之灾的大仙。时敬之忍不住也笑起来,连伤口都觉不出疼痛。至于倾谁的国,现在还说不准呢。大将军,可愿与我一同为害天下?
那是自然。
天地不配拜,你我也没什么高堂。时敬之目光柔和,你我对拜吧。
神祠内,两个仙人似的人各自向前一步,却没有拜上时敬之没能忍住,将对拜转为一个满是眷恋的亲吻。
生于世间,他从未如此满足。他这徒弟当真狡猾极了且不说欲子,凡人尝过这般滋味,又怎会考虑败与死?先前初见妖树,他本以为此世再不会安心。谁知只是短短几日,他就从那近乎绝望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身边伴着心爱之人,是这样奇妙的事么?
他的欲求洪流如同餍足熟睡,乖顺得难以置信。什么尘缘羁绊,什么师徒情深。兜兜转转到最后,他只想要与尹子逐这个人一同活下去。
长长一吻过后,两人就坐桌边。
夕阳已逝,暮色暗沉。桌上都是些耐冷的菜,时敬之以阳火微灼,风味并无太大变化。只见满院烛火暖光,两人执起酒杯,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同时开口道。
既然你我已经
如今成了亲
考虑到这人有一计要详谈,时敬之噎了一下:你先说。
我有一计,大抵能救你的命。自从发觉那肉神像的秘密,我一直在琢磨此事。
尹辞垂下目光,平静开口。
时敬之并未露出狂喜之色,只是摆出认真倾听的样貌。尹辞憋了这么久没说,那方法定然与轻松愉快不沾边。果然,尹辞先行灌下一杯酒,苍白的皮肤上浮了层红晕。
他凝神片刻,这才郑重地看向时敬之。
此计要成,须得你动手杀了我。敬之,既然你我已经成亲,我绝不会兀自弃你而去,这便是我的保证。
春风吹过,院内朱红翻飞,红烛上的火光轻巧摇曳。镇内无人,四下寂静无声。
事已至此,尹辞不打算再瞒这人分毫。
和尹辞预想的不同,时敬之见了这残酷的话题,并没有沮丧失落,更没有露出愤怒之色。那人只是静静看着他,嘴角逐渐勾起。
正巧,我正想说一模一样的事。我恰好也有一计,也须得你来动手,将我杀死。
时敬之又给尹辞满上一杯酒,语气带着笑意。
不过我得等沈朱那边回信子逐,既然你我想法相若,不如等回信后再行商议。春宵一刻值千金,实在浪费不得。
食盒上的桃枝被风吹歪,几片花瓣慢悠悠落在地上。
尹辞面上最后一丝顾虑也散去了,他又恢复了那副精神焕发的模样。只见他拿起酒杯,将其轻轻按在时敬之唇边。唇瓣被酒水微微沾湿,显得色泽深了几分。
说的也是,尹辞起身挨近,呼吸夹杂着些微酒香。好酒好夜色,不该谈那等败兴之事。夫君不如随我走,你我加一盏交杯。
那边暖风细语,酒浓肉香。这边孤男寡女,空气中却连一点缱绻气息都不见
取了视肉后,苏肆并未直接返回赤勾。他正灰溜溜地躲在一处地下密室,看那沈朱处理视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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