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没一个人吭声。
是,皇兄是把时敬之软禁起来教育了。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地道,可你们也晓得,那都是国师的阴谋皇兄他身为九五之尊,肯定不能放着皇家异类不管。
许璟明快速摇着扇子,眼神有点飘忽。说的话比起道歉,更像磕磕巴巴的解释。
至于尹、尹大人,这事儿是太祖搞的,事情都过去三百年了
够了。
许璟行叹了口气,他冲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随后他竟是撑着病体站起,冲师徒俩单膝跪地。
皇兄?!
我许家对不住尹将军,也对不住敬之。许璟行长叹一声,望向膝下的泥泞荒野。过去之事无法挽回,朕我也想不出恰当的补偿,只能尽全力满足二位的要求。
时敬之脸上鄙夷之色淡了,变得面无表情。尹辞反而露出了一点笑意,依旧保持沉默。
见两人俱不回应,许璟行面色青了青,没起身。他攥紧满是泥水的枯草,声音无比苦涩。
此回大允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还请二位出手援助,救万民于水火!
他缓缓低下头,额头触上泥浆,长发的发梢散在了泥浆之间。此时此刻,皇帝的狼狈程度与时敬之不相上下。
许璟明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把自己给呛着。他拿着扇子的手哆嗦个不停,一双眼乱瞟,端的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尹辞率先前进两步,走到许璟行跟前。他半蹲下身,声音温和却凉寒。
许家的歉意,我明白了,但我不接受。有些事,不是三两句话便能勾销的。
许璟行没有抬头,额头照旧抵着泥地:我知道。
但许栎那个怂包死了不知道多久了,为难小辈也没意思。那罗鸠的悬木再长到这里,也要生出一堆麻烦敬之,你如何打算?
时敬之正看得津津有味,哪想到劈头接了个问题:啊?
两人先前亲密归亲密,顶多一同谋划讨论。哪怕两人成了亲,尹辞也向来很有自己的打算,从未这样黏黏糊糊过。这一回,他原以为尹辞会借坡下驴,顺势加入战局。
毕竟他这徒弟是个顶顶正直的人,他第一眼便晓得。
今日起,我的性命,不止是我一人的性命。
尹辞回过身,声音带着笑意。
一同浪迹天涯也好,一同战场冲杀也罢。无论走哪条路,肯定要与你商量。
时敬之说不出话。
并非因为尹辞的话语尹辞就那样笑着看他,仿佛世上没有任何值得忧虑的事。时敬之寻不到半点算计,亦或是故作姿态的引导。
那人语调认真,态度呼吸般理所当然,又珍重万分。
欲子天性使然,时敬之下意识想要拒绝。只要有心爱之人陪伴,大允成为乱世,又与他何干?尹辞这会儿可不是不死不灭之身,他巴不得将此人细细包裹,绑在身上,就此形影不离。
可时掌门吭哧了半天,到底没能出口。
是啊,他的尹子逐是天下第一正直之人,他早就明白。
一个,我们就帮他们打一个神降圣。那罗鸠的欲子绝对没我强,它现在又不在那罗鸠悬木的支援范围,我倒要看看它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时敬之哼哼了半晌,梗着脖子开口道。
我还要与你一起游山玩水呢,大允现在倒了,我花谁的钱去?
事到如今,饶是许璟行身虚体弱、忧虑万分,也觉出了哪里不太对劲。他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时敬之不怀好意的双眼。
要求嘛,我也不是没有。
时掌门特地清了清嗓子。
上回子逐凑的喜事,着实寒酸,这次借大哥的手,事情就好办了。本王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既然要上战场,咱俩怎么也要先来个风风光光的大婚孙老爷子还在呢,如今因缘已了,也得请一请。
许璟明的扇子啪地掉在了泥浆里。许璟行反应了足足小半炷香,最后竟是呕出一口鲜血,直接晕在了地上。
第157章咬痕
孙怀瑾不准备跑了。
他年事已高,不便行动,家业大半也都在栖州。老爷子拼搏一生,所见皆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哪能想到百岁之后,见了一回风雨飘摇的乱世。
孙怀瑾遣散了不安的下人们,仅留了跟随自己大半辈子的老仆。孙家存了不少粮食药材,够他们多活些时日。至于后面是被流寇袭击,还是被蛮人掠夺,都是天命罢了。若说唯一的遗憾国难当前,孙家小辈各自分了金银财富,纷纷跑得比兔子还快。愿意留在这陪他这个老头子的,竟是半个人也无。
孙怀瑾孤零零坐在小院里,一点点喝着冷掉的茶水。
皇帝降了那罗鸠的神降圣,那蛮人正整顿人马,打算一路接管各地官府。按照约定,那神降圣不日将到弈都,与病重的许璟行正式会面。然而前些日子举国地动,神降圣一改往常雷厉风行的风格,变得尤为慎重。
老人放下茶杯,长叹一口气。
近期天灾横行,战火四起,或许护佑大允的神仙已经离去了。想他一生起落,享了百年天寿,也该
老爷!一个老仆匆匆赶来,面色煞白。外、外头有宫里来的人!
孙怀瑾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栖州形似荒废,他的家产也给小辈拿走了大半,朝廷来人干嘛?他就一个老头子在这等死,有什么好拜见的?
可说了来意?
说说说说了,还、还带了活雁金银,说是来提亲的。
孙怀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准是不小心睡着了,在做梦呢。他这儿只剩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咋提也不该跑这边提,更别说宫里人来提他那群亲戚小辈大多烂泥扶不上墙,有功名的都没几个。
等等,提亲这事,他是不是听谁说过?
孙怀瑾浮出一层汗,险些把茶杯打翻:扶我起来,快扶我起来!
老爷子哆哆嗦嗦换好衣服,冲去厅堂。厅堂空荡荡,只见一个面色青白的许璟明,一个喜气洋洋的时敬之,外带他眼神飘忽的宿大哥。
孙怀瑾一口浓痰涌到喉咙口,差点儿当场卡着。他惊恐地瞧向容王许璟明,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亲切的气息这一老一少都皱着脸,脸挤得和嗦了老醋似的,就差拿笔写上扯淡两个大字。
不过许璟明在此,看着态度还恭敬,许家是要将时敬之算回皇室么?
前些天的造反流言,孙老头不是没听过。时敬之没找他,他也不便出手干预。怎么时间没过多久,风向又变了?这会儿提亲,摆明了教时敬之娶亲入府,当个正儿八经的王爷
但为啥要来孙家提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