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前早朝御辇上的小糕点都没了,只有舌间压着一块匆匆塞进来的蜜饯。
营帐外,山野间,寒冷至极的晨风刀子一般夹着雪片,刮在脸上,又冷又辣得疼。
楚云声的大氅解开些,从后裹过来,为他挡去些马背上的狂风。
他后背紧贴着楚云声的胸膛,微微侧脸就能嗅到那股幽凉冷冽的气息,比这冬日还要寒意深重。
但若真偏过头碰到了,那下颌,那双唇,却又都是暖的,烫的。
上朝的日子便是在这样风驰电掣、冷暖难辨中度过的。
而若不上朝时,陆凤楼除了针灸治病的那段时间,便几乎见不到楚云声,只能如旧,跟着兵营里的那群少爷兵训练。
这群少爷兵在正月底时又增了一批。
新来的官话都不标准,带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有些像南地的。
问起缘由,也跟之前那些一个答案。但陆凤楼半个字也不信。楚云声做的事并非大张旗鼓,但若真能顺藤摸瓜,却也称不上多难查。
南地的新兵蛋子初来乍到,还都是大少爷秉性,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还密谋意图闹场兵变。
但这兵变的兵还没凑齐几个,就被隔壁营帐的举报了。
大半夜,三个百夫长把大少爷们吊在杆子上,扒光了屁股狠抽了一顿,又冻得慌又火辣辣得疼,大少爷们嚎得都要断气了,也不见铁石心肠的百夫长们怜惜,硬是要把他们光着屁股挂满一天一夜。
于是,陆凤楼天蒙蒙亮刚从帅帐里七拐八拐绕回新兵营,脚都没站稳,就被一队的那胖子瘦子拖着去打了饭,然后端着碗围观大少爷们的白屁股。
陆凤楼:
陆凤楼好歹是个皇帝,并没有就着别人的屁股吃饭的爱好。除非那是老畜生的屁股,兴许能考虑一番。
但没等陆凤楼拒绝这盛情邀请,他就发现,他并不需要围观那几个光屁股的纨绔子。因为等他们三人赶到时,那绑着人的杆子边的周围,竟然早就围了一大圈人,挤都挤不进去。
周围的人几乎都是新兵营的,个个都端着饭捧着碗,边喝粥吃饼子边兴致盎然地点评那几位兵变的勇士,还有人对着那屁股欣赏肤色,争论起来是当年刚入伍的自个儿白净,还是上头挂着的皮嫩。
都是咱玩儿剩下的。胖子筷子点着那几道看不清的杆子上的身影,不屑道。
瘦子低声道:听这些人的口音是广南的多,千里迢迢被丢到这里来,可不一般。日后若不老实些,怕是比我们当初还要难过。
陆凤楼慢慢喝了口粥,默然不语。
瘦子说得也果然没错。
往后日子里,这群南地大少爷可算是被折腾了个狠。
上有百夫长狠命操练,下有胖子瘦子他们这些前纨绔子现老兵痞使唤,不到一个月,这帮大少爷就跪地认命了,安分训练,老实干活,夜里默默流泪。
兵营里又冷又累,白白净净的大少爷们都变粗糙了,手上还有不少生了冻疮。陆凤楼托身上那层变黑药膏的福,手也好,面皮也罢,竟都还嫩着。只是他抹得黑,旁人也瞧不出差别来。
但到底不如以前那般弱不禁风了。
新兵营的日子枯燥,训练也与过去许多兵营不同。
不知不觉中,陆凤楼便瞧见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们长得高壮了,结实了,舞动起棍棒来虎虎生风,像模像样。
有点成军的意思了。
陆凤楼心头想着,脑子里却又晃过曾见过的楚云声的亲兵只是距那般的令行禁止,杀伐悍勇,还差得太远。
不过陆凤楼这百无聊赖的琢磨也没持续太久。
一日夜里,陆凤楼正在帅帐沉睡,就忽然听到了急促的号角声。
他猛然惊醒,却发现帅帐内果然仍是自己一人,楚云声未曾回来。
帐外火光憧憧,脚步声众多。
陆凤楼翻身起来,快速穿戴好,提起一杆枪小心地掀起门帘朝外看了看,便见外头火把似游龙,军队调动。
他心头一紧,走出营帐往新兵营去,想要从这些神情肃穆快速走动的士兵中看出什么来,却正好看到他们百夫长快步走过来,望见他便是一喊:楼风,没听见号声?快着些入队!
陆凤楼快步入列,看向旁边消息灵通的瘦子,瘦子却摇了摇头,眼带茫然。
此时天还没亮,星辰黯淡挂满苍穹。
三名百夫长点完卯,便带着队往兵营外走,在兵营门口和一队轻骑兵汇合,然后开了兵营的后门,沿着山道,入了一条极窄的峡谷。
出兵营了居然真让咱们出兵营了!
胖子几乎要压不住嗓子里的狂喜,在旁道。
瘦子道:出了如何,你想跑?
胖子摇头:跑个屁。没看那队骑兵,就是看着咱们呢。要是现在敢跑,保准儿一箭射个对穿。咱在家里头是个宝,在这儿还不如根草,让干嘛干嘛便是。不过能出营放放风,总是好的。
瘦子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但陆凤楼却想起了几日前在楚云声帅帐里看见的那张做了标注的地图,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了点莫名的笑:好是好,但却不一定如大家的愿。
四日后,新兵营在一处山坳扎营。
晚间,轻骑兵那边过来一名将领,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此次出来的缘由新兵营要进行第一次实战训练,剿匪。
胖子嘴里的馒头瞬间就掉了:剿匪?我看是匪剿我们
陆凤楼也有些发怔。
只是他却是在猜着楚云声此举的含义。
陆凤楼觉着自己猜到了,但临到此时,却又不敢去信了楚云声视兵权如己物,怎会这样费尽心机为他磨出一支同甘共苦的亲兵?
还是这样身份不寻常的一批兵。
第92章暴君与帝师17朕疼,那便也让老
栖凤城卧在长干河畔,百里外便是峪胜关。峪胜关外辽阔无边,荒原漫漫,连接着绵长的国境。
年前大晋与大周和谈,便是有楚云声那一场胜仗倚靠着,也是软了骨头,只勉强从大周的虎口中夺回来了北地这十二座城池。然北地十二城早在大周入侵之时便被劫掠一空,房屋倾塌,街尸巷骨,多少良田付之一炬。
这般的糟蹋,是伤了元气,断了筋骨,拿回来也只是养不回来的废城罢了。
盟约初结之时,除了漫天漫地咒骂摄政王祖上十八代的,便是哀叹这北地荒芜,连鸟兽都不稀得来此歇歇脚的。
栖凤城正是这十二城之一。
城外荒草遍生,但官道却清得开阔平坦,足够八马并驾,几乎比得上京城大道的排场。
驶在这官道上的一队车队也是稀奇这景象。
打头骑马的年轻东家遥望着被日暮霞光铺染的古城,眼睛眯起,总觉得这瞧起来倒不像座人人避之不及的战祸废城。尤其是那墙面,远远看着,浑然一体,半分缝隙都不见,不像是巨石黄泥垒的。
前头就是栖凤城了,东家。
旁边骑马的管家道:看着不像是荒无人烟的。只是朝廷收回来没多久,管也没管,保不准连个客栈都没有,兴许周兵马匪的都还没撤干净,咱们要么不入城
年轻东家没应。
他们是南边来的商队,常年走南闯北。北地除了大周,还有些夹在晋周两国之间生存的游牧部落,大多是从大周分出来的,和大周皇族沾亲带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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