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常在想,坐着时想,躺着时想,写文章也想,想华国的未来,想你们这些青年的未来。但什么都想不出,什么都像是没有前途的路。
你们常在我耳边说,说政治经济皆不好的,要彻底变革,说学习洋人循序渐进的,要改良主义,一个骂一个极端,一个骂一个守旧。骂来骂去,变来变去,却没有更好,也仍不知往何处去,去的又是对是错。
闻言,郑远生脚步一停,神情激动起来:方先生,我们可以走错,但却不能不走!若连去探索一条路,为之奋斗,为之抛洒热血,付出一切的信念勇气都不曾有,那华国才算真是败了!
方既明没有如往常一样,对郑远生再说一些立场相关的话,而是叹出了一口气,道:是这样。
他看向郑远生,缓缓道:东方报的理念仍是不会变的,但我个人愿意支持一些事业。也不是为别的,只是不想若以后再有这么一场会议,我还要再见到这么一封电报。
他的目光又落在郁镜之身上。
镜之,你所求的事我也清楚,我可以答应。
楚云声顺着方既明的目光看向郁镜之。
从那封电报到来,晴天霹雳的消息降临,郁镜之便一直沉默着,凝着眉头在深思。
在这种国外的事情上,他的消息并不会比方既明他们快多少,所以听闻时的震撼惊怒,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楚云声可以看到郁镜之手背上的青筋,和那一瞬间紧绷僵硬的腰背。但郁镜之没有任由愤怒蔓延,也没有无力颓然。
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也是不会放弃的那类人。
更何况,比起以前,现在他还有楚云声带来的改变。
先生,事情或许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郁镜之道,你忘了刚才那张纸了吗?我们还有一些筹码,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动那场会议上的其他国家。
方既明一愣,旋即面上露出一些惊疑的喜色:这样的话,可能会有希望
见到方既明的神色变化,郑远生却有些发懵,只是还不等他问,方既明就接着道:不过,东北的局势这半年来恶化了许多,我总觉着不安。你之前将那张纸给我看,不也是想送它和另外那些医药北上去吗?
这种东西的数量应当也不多吧。
郁镜之道:会量产的。而且,先生您或许误会了,我并不打算直接拿出抗生素来做筹码,而是打算先用那些中成药来试一试。
太早亮出底牌,只会输得一干二净。
说着,郁镜之看了看楚云声,征求他的意见,毕竟楚云声才是药方的主人。
楚云声对此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他并不认为那场会议的结果会因那些中成药或抗生素发生太大改变。郁镜之或许也有这个心理准备,所以没有直接拿出抗生素。
欧洲的战争停了,华国东北却还是有炮火蔓延。
东洋人进了东北,如今又要拿下青州半岛,明显是在蓄势布局。
就算中成药和抗生素打动了其他国家,可东洋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只要不打算放弃华国这块肥肉,那就一定会付出更多的利益,重新夺回其他国家的支持。
而在东洋人给出的利益足够多的情况下,其他国家完全可以去偷去抢华国的药方和抗生素,使用或研究,没必要去辛辛苦苦讲什么筹码。
弱国无公义,弱国无外交。
这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座椅上,方既明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叹道:姑且一试吧。后天我会去见美帝的詹姆斯先生,镜之,你同我一起去吧。
说到中成药时,郑远生便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眼底泛起惊喜与希望,没有再多问什么。
这场谈话结束,楚云声和郁镜之离开了比之前更忙上许多的东方报编辑部。
汽车缓缓发动,楚云声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忽然开口道:兵工厂选址定了吗?
郁镜之一怔,面上的疲累之色去了几分:还没有。
楚云声目光平静,语气里却带了一丝低沉:尽快定吧。
仿佛读懂了楚云声的意思,郁镜之慢慢闭了闭眼,微长的发丝落下,在他的眉眼间盖出一片深深的阴翳。
之后的几天,郁镜之再次陷入奔走忙碌之中。
楚云声从医院搬到了几百米外的一栋二层洋房,这里环境干净些,方便郁镜之布置一些保护。
东方报和海城其他各大报纸,在消息传来的第二天,齐齐将这事件刊登在了头版头条。
满城哗然,举国震动。
北平传来学生游行的消息,各界人士四处为国奔走,激愤难当。海城也爆发出了无数的呐喊呼吁,报纸雪花一般一张张印出,罢工罢课的抗议,集会演说与游行。
楚云声从住处到医院短短一段路程,就能看见一批又一批高举着横幅,愤怒大喊的青年。
还有些激动的,砸毁了东洋人的餐厅与商行,让巡捕房焦头烂额。一些冲突事件骤然增多,楚云声的医院里也人满为患,竟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
楚云声在一楼诊室见到在护士处理伤口时嗷嗷叫的学生,是这几日医院里的常客。
温柔年长的女护士蹙着眉,边为他擦药,边道:外面乱着,你们只管上学便好,去参加什么集会?这次是有人鸣枪,下次说不得就是有人开枪,你们年纪这般小,有几条命?
学生笑嘻嘻地道:可惜只有一条命。要是再多来一条,我就也上台去演说,抗议!
护士道:抗议什么?
徐姐姐,你不知道?抗议签字!学生说。
事情闹得这样大,我当然也知道。但你们做这些能有什么用?这世道就是这样子。护士叹了口气,道。
我不信。
学生正色道:我信一切都会好的。世道会好,未来会好,我们华国会好。但这好不是坐着等着就能来的,总要有人说些话,做些事。这份好,就算我看不到,我的儿子、孙子,早晚有一天也能看到。
我相信,将来就是人人平等,就是和平安宁,就是没人再瞧不起我们!
说着,那把自己都说得热血沸腾的学生一眼望向路过驻足的楚云声,笑着扬声问:楚医生,您相不相信?
楚云声顿了顿,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信。
来到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他知道他也有太多的局限与无能为力。
面对时代的车轮,世界的变革,家国的未来,他或郁镜之个人的力量可能都是螳臂挡车,脆弱不堪。
但是,他们绝不会是一个人。
第171章穿到《民国梨园》15李凌碧根本
海城从昨夜起便开始落雨。
铅云沉重,灰黑的天空像块没拧干的抹布,盖在头顶上,压得处处都潮闷。
白楚一大早起来,便从阁楼往下搬东西。
凤湘班这间小院子住的都是没登过几次台的小少年,兴许也没什么前途,班主便一块团巴团巴,都丢进了这里。等再过两年,过了年纪,还不成事,就各寻出路去,不能吃白饭。
白楚嗓子好,长相清丽,身段漂亮,按理说绝不是没前途的那类,但他也住这里。
不是别的,只是因着从小到大都没人看得惯他,班主也觉着他性子不好,怯场,不是块能成角儿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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