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转身,在汁绫的注视之下没入树林。
清晨,雾气中传来阵阵鸟叫,迷雾里一声惨叫,瞬间将姜恒惊醒了。
什么声音?姜恒忙出来,士兵们也无从分辨。
枭?
那叫声太短暂了,姜恒无法判断,守卫去回报项余,很快回来了。
将军说,是枭。守卫说,他马上回来陪您喝茶,请您不要担心。
姜恒醒得很早,数日里,他跟随项余离开郢国一路北上,绕过玉衡山,前往照水,当年他学成离开海阁,正是走的这条路,比起那年洪水泛滥,如今的山野间生趣盎然。
项余这次护送姜恒出来,随身还带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这已是郢国的家底了,郢地常备军十二万,先是派出八万水军北上,再给了项余两万陆军,如今剩下一万御林军、一万水军把守江州。
为什么带这么多人?姜恒意外道。
项余说:须得负责照水城梁人的迁徙,把他们迁往南边,将照水改成驻军要地。
这是郢国从上到下的决策,汁琮将很快占领安阳,未来郢国想争霸中原,照水将成为直接与雍接壤的前线,必须巩固战绩。
夺得照水,将令郢朝一统天下的未来大大迈出一步。
这不是你提议的么?项余为姜恒煮茶,戴着手套的一手拈着茶叶,放进壶中,随口道。
呃,姜恒说,我确实这么说过,没想到他听进去了。
项余说:你帮我了一个大忙,起初还在头疼,要怎么将这么多人集合起来。
姜恒:?
项余煮好茶,分给姜恒,想了想,又说:你的眼光一向很高明,出发罢,早一天能到照水,也就早一天能与你哥相聚。
军队动身,姜恒看着士兵为他收拾帐篷,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人。
哎!姜恒笑道,你回来了?
那年轻男人回头,见姜恒认出了他,便拘束地朝他笑了笑,行了个礼。
那是项余的车夫,刚抵达郢都时,就是他为他俩赶车,并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
好久不见了。姜恒猜测应当是项余的妻子不放心他出门,派个家人出来随身伺候。姜恒想与他寒暄几句,那年轻人却缓缓退后,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走了。
转身时,姜恒骤然发现,他的袖子里空空荡荡,两只手都被砍了。
他的手被砍了,舌头也被太子割了,姜大人,一名士兵道,回答不了您的话,您这边请。
姜恒:为什么?!他犯了什么错?
士兵说:不知道,也许说了不该说的话。咱们该动身了,大人。
姜恒隐隐觉得不对,纵马,赶到项余身边。
你的车夫发生了什么事?姜恒难以置信道。
他叫项武,项余丝毫不惊讶,说,你可以叫他小武,很听话的孩儿,叫一声他就过来了。
我是说姜恒道,他为什么被割了舌头?因为那天为我与聂海赶车时,说错话了吗?
项余策马,不徐不疾在前走着,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项余:姜恒,我们还有三天就能到照水了。
姜恒证实了他的猜想项余对此的缄口,就是默认。
为什么?姜恒却追问道。
汁琮不也是这样么?项余难得地露出了厌烦的神色,朝姜恒说,难理解?
姜恒没有再说下去,项余说:所以我说,郢国的王宫里,没有一个好人,烂到了根里。
姜恒沉默片刻,说道:因为小武带我们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对,项余生硬地答道,让太子安在外宾面前,丢了人。我本不该带他出来,不过想想,住在照水,兴许对他而言要好点。只是不当心被你撞见了。
突然间,项余又笑了起来,恢复了他温柔的神色,说:姜大人。
姜恒在这个时候,却觉得他的笑容与温柔里,带有隐藏得很深很深的仇恨。
你还会选择太子安么?项余说。
我曾以为,姜恒语气变得冷漠与悲哀,随项余并肩策马缓行,经过山路,穿过那雾气,我选择谁,谁就将成为未来的天子。至少有希望这样。
可现如今啊,姜恒长叹一声,望向薄雾,难过地说道,我终于明白,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是我自高自大。
项余笑了笑,说: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您确实改变了不少人,只能说,这是他们的问题。
不用再安慰我了。
姜恒疲惫道,这是他真正第一次生出想放弃的念头。
不知为何,项余出神地说,我总有种预感,这次抵达照水后,咱们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再见面了,也许等你回郢都那一天,将是郢国亡国的日子。
姜恒尚不知有什么,会在未来的路上等着他,但项余之言,竟是让他感觉到不祥。
那倒不至于。姜恒淡淡道,死的都是要脸的人,不要脸的家伙,反而一时三刻还轮不到他。
说得也是。项余赞许点头,话说,出来前,殿下给了我一道密令,让我送到屈分屈将军的手里。
姜恒答道:既然是密令,就不该说出来,您知道就好了,毕竟偷看密令,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看都看了,不能我一个人担责,我觉得您还是该当知情。项余想了想,答道,天底下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盟友。
是啊。姜恒只凭这句话,就猜到密令内容了。事实上从他到江州不久后,项余无时无刻不在暗示他郢、雍的盟约不牢固,随时都会翻脸。
只是姜恒没想到,翻脸的时刻竟是来得这么快。
反过来说也一样合理。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项余说,我总觉得咱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您说呢?
密令的内容是什么?姜恒最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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