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樾麻木地偏过头关上火离开厨房,心里一股焦躁在不断蒸腾,他试图把他压下去,效果永远适得其反。
快步走过客厅时不知怎么的将桌上白净的瓷杯带了下来,一声脆响,瓷杯碰撞在地砖摔得四分五裂。
碎片溅了好些在他的脚背,里面还剩下的半杯水打湿了他大半个裤腿。
时樾被这声动静吓得整个人不受控制一颤,地上尖锐的碎片仿佛有什么魔力,死死勾着他的目光不准他躲开。
是真的很尖锐,捏在手心都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在手心和指腹划开细小痛痒的伤口。
蓦地回过神,时樾呆呆望着手心正在不断往外渗着鲜红液体的细小伤口,兴奋,恐惧的心情交织着开始蔓延,催生出的慌张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怎么办?
要继续下去吗?
不行,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努力试图说服自己,时樾使劲晃了晃脑袋,跌跌撞撞站起来,掏出手机找到那个人的电话。
他最后的的救命稻草。
对了,他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
还有的,还有的
他急需听一听他的声音,急需他来安抚自己的焦躁惶恐与极度不安,急需他伸手将他从悬崖边拉回来。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就算是会吓着他,他也真的没有办法了。
按下拨号,在迫切的需要里,三秒钟的等待也显得漫长到让人难以忍受。
终于,电话另一边传来人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时樾不信邪地挂断电话又拨打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四次。
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
冷冰冰的提示音无疑是将他往深渊底又推了一步。
一双眼睛红得可怕,五指攥得死紧,掌心细细密密的刺痛时刻提醒他必须保持最后的清醒。
没事,没事。
他使劲揉了几把自己的脑袋,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小问题,不要慌,出去走走,出去走走,在人群里呆会儿就好了,对,出去,不能一个人。
碎碎念叨着,转身在吧台上慌乱地翻到钥匙,带上手机,逃也似的离开这个空荡到会吃人的大房子。
外面天气意外的好。
冬日里的太阳用暖洋洋来形容最恰当不过,配上和煦的微风,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心情的天气。
路上来往晒太阳的人不少,偶尔路过一个广场更是人满为患,看得出大家都挺稀罕这难得的阳光。
时樾将一双堪称惨不忍睹的手揣进衣兜里,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他看见阳光了,也刻意走在背阴之外,尽力想把自己整个置身于阳光之下。
可是还是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就像走在寒风里,他也没办法感觉到寒冷一样。
只是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好像突然就被这个世界排除在外了。
身体变成了没有灵魂,感受不到外界所有的空壳,什么温暖,什么寒冷通通不知道,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别人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他只是一个木偶,心里,眼里,都是空荡荡。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以前也有严重到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
为了不让这种可怕的情绪蔓延进五脏肺腑,他逼着自己逃回乡下,逃到奶奶身边,趴在她带着淡淡肥皂香味的怀抱,听她温温吞吞跟自己说话,那时候,有奶奶在,他才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可是现在不行了。
人走了,他犯了病也没地方可去,那个说可以代替奶奶永远陪着他的人从来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让他痛苦不堪的罪魁祸首。
他从来不知道因为他沉重的,称之为父爱的枷锁让他长久以来痛苦不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笑容成了面具,开朗成了伪装,他把自己拾掇好了塞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小箱子,只能在没人的地方自说自话,舔舐伤口,一次次在冲动的深渊边缘试探,不狠下心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就要一脚踏进去,再也爬不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意志力能有实体,大概也跟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一样,早就残破不堪了。
一路向前,最后意外地来到了游乐园大门口。
门前比所有的广场都要热闹,小孩大人挤作一团,笑声说话声吵吵嚷嚷钻进他的耳朵,竟然有一瞬间让他忘记了上一刻的自己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这个认知让他浮起了一丝难得的舒畅。
于是,毫不犹豫地买票,进园。
里面比外面更热闹。
装着真人的卡通人偶走来走去撒娇卖萌,诱惑着小孩子们争抢着与他们合影,泡泡机矜矜业业在工作生产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泡,每个游玩项目下面都是长长的队伍,大摆锤跳楼机上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切都是这么生机勃勃,满满当当。
时樾喜欢这样的热闹,就算于他无关,他也很喜欢。
快要触底的心情总算有了丁点放松的迹象,这已经让他很满足,几个小姑娘推推搡搡跑过来跟他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他甚至还能摆出标志性笑容插科打诨拒绝她们。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慢慢推动,即便只是匍匐前进,也让他无比欣喜。
直到在人潮里,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虽然不年轻了,却依旧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肤,身材纤细,长卷发一如既往松散地批落在肩膀,衬得她唇边的笑意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时樾呆呆愣在原地,微微睁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
女人的名字叫白新月,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她是他多年不见的母亲。
许多年没见过,甚至在梦里也难得出现一回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他撞上,说不惊讶是假的。
当年两人离婚,白新月也曾经努力争取过时樾的抚养权,最终因为财力势力成了败方。
那时候时樾还很小,不知道什么是离婚,更不知道什么是抚养权,只知道他之后都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妈妈会经常来看他,但是不能再跟他们一起住了。
这个天真的想法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再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离婚,知道了什么是抚养权之后,白新月便再来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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