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眼瞧去,只见万妖王一只手垂在袖下,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已经捏成拳状。胭脂鬼喉咙里咽了咽,抬头对上万妖王阴鸷的双目,笑道:谁能抵挡得了圣主的风姿呢?奴家直言不信。
万妖王盯着她:然后?
胭脂鬼微微一叹,然后过了很长时间,奴家才听见圣主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万妖王猛然掐住胭脂鬼的脖子,催促道:快说!
胭脂鬼平静望着一脸杀气的万妖王,他说,是啊,我也不信。
万妖王浑身一震,他真这么说?
不敢欺瞒王上。
万妖王缓缓撒手,盯着起伏的云雾出神。胭脂鬼捂着方才被掐之处喘息,正忖着万妖王对这话信了几分,忽见万妖王一笑,很好本王知道了。
胭脂鬼试探道:王上若无吩咐,奴家便去侍候圣主了。
万妖王一拂袖,胭脂鬼手中多了一个装有丹药的金瓶。小心伺候他,你过关了。
下短短两句话,万妖王足尖一点,飞回王座。
胭脂鬼连声应和,收起金瓶飞下云阶。果然万妖王没那么好糊弄,好在方才她脑子转得快,编了这些话应对。
如今看来,万妖王与圣主的关系,并非外界所传那般如胶似漆。万妖王对圣主求之不得,由爱生怨。圣主与万妖王,却有血海深仇,打算除之后快。
她先前与顾星逢合计之后写的那封信,应该也是烂在了万妖王的肚子里,一个字都没让圣主知道。
情况暂时有利,只是不知,方才万妖王说的那句你过关了,指的是什么?
是她的话让万妖王满意,是她可以留在圣主身边伺候?
还是她有了做万妖王女人的资格?
胭脂鬼,你还知道回来。
金云之外,一声讥讽将胭脂鬼从思绪连篇中唤回。
胭脂鬼心里一沉,对着来人盈盈下拜:胭脂见过九溪王,见过汉平王与云京王。
汉平王和云京王分立九溪王身后,对她拱手。
九溪王冷眼看向她:攀高枝了?
胭脂鬼赔笑:奴家怎敢,如今是受万妖王委派,去侍候圣主的。您也知道,圣主如今身体欠安,急需照料
如今受万妖王委派,那先前又是受谁委派?九溪王打断道。
胭脂鬼知道,九溪王不是省油的灯。昔日幽冥王只是与他维持和睦,他尚且不乐意,一定要幽冥王服服帖帖的归顺。而今她归其麾下,九溪王又怎会容她半分违拗?
她私自跟随圣主离开,已经引起九溪王大大的不满。
胭脂鬼叹了口气,忽然抹起眼角,九溪王也知道,我本该嫁入万妖界,却蒙圣主庇佑,接任父亲的位子,得以为您效犬马之劳。圣主对我有恩,我又怎么忍心见他受苦?
云京王以袖掩面,露出半张红唇,唉,你真是心软。
汉平
王木然道:女人。
九溪王冷哼:果然是妇人之见。既如此,你跟在圣主左右,若有风吹草动,即刻前来禀报与我,不得有误。
胭脂鬼灵机一动,九溪王是要我监视圣主?
九溪王把眼一瞪,废话,难道你还真当自己是万妖界的仆从了?幽冥界的人合该为幽冥界效力。
云京王翘着手指道:是呀,幽冥界的主子是九溪王,你懂了吧?
汉平王道:不错,听从九溪王。
胭脂鬼忙笑道:自然自然。
几人扬长而去,飘上金云。胭脂鬼收敛笑意,恨恨地盯着九溪王的背影,心道,你等着。
待回到天镜峰,她就被圣主一脸不悦地质问:谁叫你编出那些话来?
胭脂鬼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道:圣主息怒,奴家头脑有限,生怕万妖王起疑,情急之下也只能编出那些话应对了若伤及圣主颜面,请您责罚。
圣主抬手道:罢了,我有大计,是该与他缓和关系。
胭脂鬼试着问:您真的要和沧海一境的顾星逢
放肆。
圣主一声呵斥,胭脂鬼连忙住口。
顿了顿,圣主才道:什么沧海一境的。他是我挚友之子,也是我仅剩的同族。
胭脂鬼连声称是。
此事若有泄露,我拿你是问。圣主疾言厉色地威胁过后,看胭脂鬼动也不敢动,便放下心来,又提起另一件事,九溪王令你监视我,你如何应对?
胭脂鬼恨恨道:从我父亲起,他就一直打压我家,欺人太甚。就算同是幽冥界人又如何,我不会帮他做任何事。
圣主似是很满意她的话,颔首道:他不是自称幽冥界的主子么?
胭脂鬼道:小人一时得志而已,比不得圣主千秋万代。
奉承的话不必说了。圣主淡淡道,说什么妇人之见,若幽冥界的主子成了一个妇人,会不会很有趣?
胭脂鬼心领神会,狂喜起来,立马跪在地上。奴家不敢觊觎什么,但圣主之命,奴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去吧。圣主脸上露出疲色,他二人在水榭上,你去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胭脂鬼帮圣主盖好被褥,答应着出去了。在她看来,那水榭四面荷花荷叶,远可见山,近可见水,还有一颗冶艳的红梅相衬,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如今顾星逢和鹿时清在那里,还布着结界,必然是在做旁人不宜观看的事,还需要她去做什么?
腹诽归腹诽,胭脂鬼却也不敢问,只是站在廊桥上,望着水中大群的游鱼发呆。
手上一时无事,心事便又涌了起来。
本以为找到了得力的盟友,谁料阴差阳错,她又成了孤家寡人。果然,这世间只有自己靠得住。
当初圣主进入幽冥界,阴差阳错得到了顾星逢的一丝行踪。或许是真的为了保护顾星逢,他在拷打西山王无果后,用咒术将西山王虐杀。而青霄鬼,也早已死在她与顾星逢的联手之下。
她胭脂鬼从小飞扬跋扈,本是被宠坏的性子。若非青霄鬼操纵,西山王中途冷落,她又怎会逃入红尘界,于大起大落中遍尝世间百态?
她的至亲死了,但她毫不动容。代她出嫁的那位姊妹,最初只听说不讨万妖王欢喜,再后来也没了音讯。对此,她也只是淡然应对,仿佛那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从今往后,只有牵扯到她胭脂鬼存亡的事,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顾星逢、鹿时清与裴戾等人,也不过是一时合作建立起的关系,一旦合作终止,那就是陌路人。
胭脂鬼攥了攥手,忽然发现白色屏障渐渐淡去,如同日光下蒸干的浓雾。
结界撤了。
胭脂鬼连忙走到廊桥尽头,只见顾星逢手中用灵力虚托着一棵茂盛的朱砂梅,落花飘飘洒洒。原来种植朱砂梅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被翻开的泥土。
而鹿时清正蹲在泥土中,双手捧着个打开的锦盒,抬头和顾星逢对望,两方神情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