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童的哭声让他害怕的同时,又让他止不住地心酸起来。
到底是生前遭受了些什么,在死后竟也能如此痛苦。
于是,那一天简守没有忍住,睁开了眼睛。
只此一眼,此生难忘。
少女衣不蔽体,满身都是被牙口撕咬后的痕迹,好几块血肉连着经脉,要落不落地吊在空中。
男童浑身赤.裸地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于是只能看见地上拖着的一摊烂掉的肠子
呜呜呜呜,好痛啊,姐姐,我好痛
简守猛地闭上眼睛,眼角浸出一滴泪来,这样的场景太过诛心了。
人有千万种活法,但大多苟且,人也有千万种死法,却大多凄惨。
到底是谁会这样禽兽不如地对待两个孩子呢!?
鬼魂滞留于人间,一是因为怨气太重,生前恩怨太深,于是不愿投胎,想要寻仇或报恩,总归是有所执念的。
二者,尸骨没有入土,得不到安息,便投不了胎,被束缚在阳间直到灰飞烟灭。
这双姐弟躲在太守府中迟迟不肯离去,也必定是有因由的。
简守便生出了想要探寻的冲动,只是他很难出偏院,府内的一些腌臜事又被掩盖得太好,简守一直没有什么眉目。
一直到两年前,府中二少爷突然患病卧床,大夫竟看不出原因来。
简守这才隐约觉得此事与那对姐弟有关。
二少爷最好美色,通房丫鬟一个比一个年纪小。
他偶尔听说二少爷脾气不好,要是晚上有人伺候不好变会被遣散出府。
现在想来,怕不只是这样简单,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简守负面的联想便逐渐攀爬成参天大树。
这两年来二少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从前顶多纵.欲过度,面色泛着青灰。
可如今竟是瘦成一副骷髅,印堂发黑,是不久于人世的征兆。
张氏又急又乱,不知道是从哪听说城南来了一位颇有修为的道士,会驱鬼去晦之法。
便死马当活马医地趁着简知章寿辰这天,将人请来府中一看。
此人便是,无为道人。
第67章此生不再入黄泉03
张氏头一天就差人送去了请帖,顺便还从无为子那里讨了好几张符纸。
拿回来后就贴在了各个院子的门槛上,可她的神色却依旧不大好。
二子简辛因为长期卧床,后背竟然生出了大片的疮,烂掉后又流了脓。
大夫来了后开了外敷内用的药,却只能暗自摇头离开,对于这怪病他真的无从下手啊
天已经大亮,府里的丫鬟奴仆们更为忙碌了,前院搭了戏台子,供早来的宾客们解闷。
尾音悠长的戏嗓声窜进了房间里,简辛终于有了点反应。
凸出于眼眶的双眼尽显灰败之色,眼底的青黑又扩大了一圈,加重了喘息声。
张氏心疼得不行,赶紧打开了一条窗缝透气。
因为担心简辛在重病时受了寒气,屋里的窗户经常都是紧闭着的。
时间一久味道散不出去,变得恶臭而难闻。
丫鬟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大丫鬟半跪着朝张氏请了个安,却被张氏一脚踹开。
这一脚差点让大丫鬟直接背过气,她忍着胸口上的剧痛不敢叫出声来,低低地跪伏在地上。
张氏咬牙切齿地教训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平时就是这么照顾二少爷的么?看看我儿的背都烂成了什么样!
大丫鬟顿时怕得发抖,二少爷平时不准她们碰他为他擦拭身体,要是靠近了些还会被扔过来的东西砸得头破血流。
只能趁他熟睡时,为他擦擦脸和手脚,万不敢将其吵醒。
但她却不能这样对着张氏诉苦,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不一会儿额头就变成了紫红色,看上去颇为凄惨。
求夫人饶命,婢子们以后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少女流着眼泪,头发散落在耳侧,看上去颇有一番楚楚动人。
简辛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伸出舌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
他的眼神也变得混浊起来,到了这种时候竟也没有半分收敛。
张氏冷哼了一声,她天天来看儿子又怎会不知道简辛平时对下人的刁难,她只是想要随便找个人发泄一下怨气。
还不快起来服侍少爷,如果还有下次,定然饶不了你们!
有张氏在旁边守着,简辛倒老实了许多,丫鬟上药时弄疼他也只是朝她面颊上吐了一口痰而已。
丫鬟甚至不敢伸手去擦,忙完一切后,才小心翼翼地弯腰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完了张氏才在床边坐下,掏出手绢去擦简辛额头上的汗。
儿啊,你莫要担心,娘今天请来了有修为的道士,他一定能救你!
女人把声音压得又尖又细,娘本来不该往这方面想的,但这些年在你手上死去的贱命不少。
娘是真担心有这样污秽的东西在你身边,若真是它们在作祟,娘一定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简辛干涩的眼球转了转,里面隐隐有着血红。
娘,把之前那个大丫鬟叫进来吧
知子莫如母,张氏一眼就看出了简辛的想法。
只留下了一句叮嘱:你现在身体最重要,等会儿万不可勉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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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小鬼一直躲在简守这里,只是男童时不时就喊饿,就差哭出来了。
简守翻身下床,接过了小怜递来的湿帕子擦脸:小怜,把柜子里的香火都拿出来吧,我想祭拜一下娘。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听到少女的一声欢呼:阿弟,等会我们就有吃的了!
简守抿了抿双唇,嘴角有了上翘的微小弧度。
小怜点点头,今日是老爷的寿辰府中热闹非常,少爷必定是想念夫人了吧。
屋里的陈设十分的简单,简守闭着眼也能很轻巧地走到桌子前。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牌位,但是刚要碰到的时候又收了回来,他从未看到过母亲的鬼魂。
或许,这也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吧,娘一定早早地就投了胎,不必滞留在人间束缚在过去的痛苦中。
这么想着,他就更是怜悯这两只无法投胎的小鬼了。
赶紧点燃了香火,供他们饱餐一顿。
接近晌午的时候,小怜就犯难了,今日府中繁忙,厨房也变成了重地。
早晨她去讨早餐的时候就被赶了出来,早餐一顿不吃还能熬过来,可是午饭该怎么办呢?
她为难得不行,昨晚吃这么少,少爷肯定是饿了的。
正当她准备再去闯一闯的时候,院子里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了一个人,是斯年。
斯年跟站在院子里的小怜打了声招呼:小怜姐,阿守呢?我来找他玩了!
小怜蹙了下眉头,少爷有什么好玩的,没大没小的,但还是带着斯年往里走,少爷正待在屋里。
简守刚刚就听到了斯年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
今日府中这么多人,他要是被发现了又得遭一顿打。
免不了地担心,第一句话就是赶人:今日怎么来了?快些离开,莫要被发现了。
斯年一蹦一蹦地跑到他身边,凑近了脑袋:嘿嘿嘿,你担心我啊,但是我今天可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来的!
语气中透着鲜活的自得,像是要求一番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