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睡觉!”暮色终于抓到了头绪,问,“睡觉怎么睡?”
锐儿弹出半截佩剑,凶狠的剑灵嘶吼一声。
“别激动。”暮色把剑小心的推回去,又补了一句,“是两个人睡觉怎么睡?”
“哪两个人?”
“比如说,你和奉川翁主。”
锐儿的剑又弹出来了。
“错了,举错例子了。”暮色推回剑,“换一个,比如说,百奈和慎王。”
锐儿明白了,直截了当的说:“百奈侍过寝。”
“什么叫侍寝?”
“就是你说的两个人睡觉。”
“怎么个睡法?”
“亲亲抱抱的睡。”
“半妖常随都要侍寝吗?”
“半妖常随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锐儿照实说,“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么。”
暮色不说话了,揣着手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后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不对啊,百奈是女的慎王是男的,这没问题,可要都是男的呢?”
锐儿听到暮色的自言自语,补了一句:“公卿世家多有好男风者,府内皆养娈童、男宠,也可侍寝。”
“没养啊。”暮色更加不解,又问,“慎王府养吗?”
“也没养!”锐儿怒道。
“那……”暮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作死的问道,“你侍过慎王的寝吗?”
锐儿的剑彻底出鞘,好在暮色早有戒备,双刀同时出鞘,挡住锐儿的剑后连撤三步,大叫道:“最后一个问题!”
“说!”锐儿用剑指着暮色。
暮色摆好了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问:“你和奕王呢?”
出乎暮色的意料,锐儿竟然没有暴走。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锐儿心底最柔软的一处,锐儿用暮色从未见过的神色温声说道:“殿下是谦谦君子,言行守节,无论对谁都未有过失礼之处,待我更如手足。他……他很好,那么好,可是他不在了……”锐儿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如水的碧色,斑驳了所有神采,锐儿的声音轻得好似怕惊动什么般,“如果,如果真的有可能,上天能让他重生,再做我的主人,摘星射月,不管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聚餐真多……终于写完了各种背景,可以正经写主CP了,表示很开心也很舒服。
第24章24.一团乱债
周偈低头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落脚处总是小心避让飘落在地的花瓣,一阵春风来,花落缤纷,周偈抬起手接住了一片,脑海里却出现一双微垂的丹凤眼,脑袋上还顶着几片花瓣,一团傻气。周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恂王妃沈氏走在周偈身后,见到周偈难得的笑脸,忍不住问道:“殿下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没什么。”周偈收回了笑脸,随意的说,“只是觉得母后今日气色好于往日,有些宽慰罢了。”
“今日见母后,也觉得母后甚为慈和,并不像殿下说的那般难亲近。”
“许是因为见到你来吧,往日我来,都是不理不睬的。”周偈吩咐道,“既然母后喜欢你,那你以后就多进宫陪母后吧。”
“是。”沈氏微敛一礼,恭顺的跟在周偈身后,看着满园落花,感慨道,“飘花缤纷,刹那芳华,虽只一瞬,却能让人欣喜许久,每每思之,自有柔情。”
周偈听着沈氏的感慨,回想着那些让人欣喜许久的一瞬,一个从天而降的金色身影突然就自心底跳出来,赶走了凶恶的飞鹰,端的是潇洒帅气,英气逼人,怎么……周偈又想到了那个脑袋上顶着花瓣的傻脸。
“怎么现在就长成了这样?”周偈心内腹诽着,脸上却是沈氏没见过的温柔笑颜。
沈氏突然就红了脸,稍凑近周偈,轻声问道:“殿下也是记起了那年七夕吗?”
周偈愣了一下,看着沈氏莫名其妙的娇羞,仔细回想了所有的七夕,实在不知道沈氏指的是什么,只好颇为歉疚的问:“哪一年?”
“就是那一年乞巧宫宴。”沈氏的脸更红,声音几不可闻,“殿下……要走了我的绢帕。”
“啧!”周偈心里好似有千军万马呼啸着奔腾而过,这次腹诽的目标换成了自己,“周偈啊周偈,这种莫名其妙的风流债都能让你撞上,你也是很可以了。现在讨债都讨到家里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那日的女公子原来就是王妃?”周偈故作奇道,“本王那日原是为奉川翁主讨要的绢帕,未想到竟与王妃结缘,真是奇妙啊,哈哈。”
“殿下是为了这个原由?”沈氏听着周偈假得过分的笑声,原本的娇羞已经僵了一半,声音也没了刚才的柔情,“那殿下可知,如此直白的讨要绢帕,会令女子多想?”
“那是本王思虑不周,唐突了。”周偈向着沈氏微敛一礼,陪笑着说,“本王回去就命人多买几条绢帕,向王妃赔罪。”
“不必了。”沈氏维持着面上的端庄,冷冷的说道,“你我已是夫妻,无需如此赘礼。”
满园绚丽都变成了碍眼的俗陋,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尴尬得让周偈想跳车。好不容易挨到府,一进门又看见那个傻了吧唧的半妖常随正畏畏缩缩的躲在廊柱后面探头探脑,真是没一件让人顺心的事!看来这皇宫以后还是得少去,去了就没好事!
暮色从慎王府回来就一直在脑子里反复揣摩着锐儿的话,揣摩了好几天也没揣摩出个所以然。这天又自己一个人边转圈边揣摩的时候,正好赶上周偈回府。周偈一道目光刺过来,惊得暮色寒毛都立起来了,想着大概是自己过了这么久都没去跟周偈认错,周偈怕是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今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殿下认错。”暮色脑子里想着这个念头,人却一直在书房外踌躇,踌躇来踌躇去就踌躇到了半夜,见周偈还不回屋睡觉,暮色心里的踌躇变成了奇怪,悄悄推开门钻进去,竟对上两道森冷的眼刀。
周偈倚在榻上,正捧着一卷书就着塌边的立烛随意翻看,听见响声抬起头,就看见暮色正鬼头鬼脑的溜进来。
“你来干什么?”周偈冷冰冰的问。
“我……”暮色想着既是认错就要先伏低,乖乖的走到榻前跪好,老实的回答,“来跟殿下认错。”
暮色的回答让周偈有些意外,但稍一想,似乎隐约又猜到几分,当下隐去面上的神色,依旧冷言问道:“错在哪?”
“错在……”暮色把想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那天失手推了殿下。”
“再有呢?”
“直呼殿下的表字。”
“嗯,还有吗?”
“妄议殿下的容貌。”
“没了?”
“额……”暮色踌躇了,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想着锐儿说的那句“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深吸一口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躲开了。”
烛火“啪”的爆了一个烛花,周偈听到了自己心里墙塌的声音,忙不迭的又垒起一半,看着暮色虽难为情但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周偈站起身,走到暮色面前,席地而坐。
暮色眼中是明显的惊诧,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周偈抓住了手臂。
“怎么还躲?”周偈的语气里失望明显大过愤怒。
“不躲。”暮色忙跪坐好,向着周偈表忠心般的猛摇了摇头,“绝对不躲。”
“你怎么知道的?”周偈突然问。
暮色显然没有明白周偈所指,冲着周偈使劲眨巴着丹凤眼,问:“知道什么?”
“知道躲开了是错的。”
“锐儿告诉我的。”暮色实话实说。
周偈松开了手,语气里只剩失望:“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半妖常随要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么。他还说,主人要什么都得给。”
“那我要什么了?”
暮色不知如何表述更为贴切,想想锐儿说过的“两个人亲亲抱抱的睡觉就是侍寝”,暮色试探着向周偈伸出了手,见周偈没有喝止,方大着胆子抱住周偈,在周偈耳边轻声问:“殿下是想要暮色侍寝吗?”
周偈心里刚砌好的墙又塌了,可这一次是被一个叫锐儿的红毛鬼踹塌的,让周偈不爽到极点。
“放肆!”周偈没有动,语气一点都不严厉的喝止了一声。
暮色放开周偈,不解的问:“殿下不想要暮色这样吗?”未等周偈答话,暮色好似突然想到答案,委屈的问,“殿下是嫌弃暮色吗?”
“嫌弃你什么?”这次轮到周偈不解。
“嫌弃暮色是个男人。”暮色的委屈中夹杂着无奈,嘀咕道,“我就知道不行,锐儿还说没事。”
周偈无话可接,暮色不知又想到什么,看看周偈的神色,又低头自己合计一番,又看看周偈的神色,终忍不住说:“殿下,锐儿说公卿世家里有很多人是好男风的。”话到嘴边暮色到底是犹豫了一下,却依然不死心的问,“殿下是吗?”
“本王明天就要去找周俍把这个锐儿要来!本王要天天折磨他!弄死他!”周偈心里将锐儿千刀万剐了几百遍,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回答:“本!王!是!”
暮色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伸手又将周偈抱住,可周偈的心里却恨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用力推开暮色站起身。暮色莫名其妙,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周偈的愤怒,问:“殿下为什么又生气了?”
“问你!”周偈怒道。
“我……”暮色垂下丹凤眼,咬着唇使劲的思考,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只得老实的说,“不知道。”
“不知道?”周偈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什么都挺懂的吗?现在又说不知道了?”
“刚才的都是锐儿告诉我的。”
“啊,都是锐儿告诉你的,他可真好啊。”
“他……”暮色想起了在神见之森的日子,点着头说,“是挺好的。”
“容貌也很好,是吧?”
“嗯。”暮色诚实的答,“千落庄最英俊的半妖。”
“武技也出众?”
“很厉害,尤其千叶落,得苏灵师真传。”
“而且,要什么都给。”
“嗯,摘星射月,要什么都会给。”
“既然他这么好……”周偈阴恻恻的说,“明日本王就把你送到慎王府吧。”
“啊?”暮色突然惊醒过来,急道,“殿下不要暮色了吗?”
“不要了!”周偈赌气说道。
“为什么?”暮色抓住周偈的衣摆,哭丧着脸问,“暮色又做错了什么?殿下为什么就不要暮色了?”
周偈冷哼一声,鄙夷道:“年长还能吃,本王要你何用?”
年长和能吃都能成为过错,暮色真是委屈到极点,忍不住抱怨道:“暮色是比常人能吃一些,可是暮色干起活来不知道累啊,若是殿下嫌弃暮色吃得多,那暮色以后少吃一点。至于年长……”暮色撇着嘴,不服气的问,“暮色正当青春,哪里就年长了?殿下为什么要嫌弃?”
“比本王年长的本王都嫌弃。”周偈强找着理由,“本王不喜欢年长的。”
王之喜恶,原罪之首,暮色也无从争辩,刚要泄气却突然发现了解决办法,忙开心的跟周偈说:“这个好办,暮色是半妖,阳寿不遵人间数,老得慢,殿下却是常人,老得快,再过几年,殿下就比暮色年长了。”
周偈沉默了,周偈感觉自己被人点了任督大穴,周偈觉得胃有点疼。周偈看着仰起的丹凤眼里竟然是等着被夸奖的期待,心底那个从天而降的金色少年灰飞烟灭了。
“滚!”周偈的话简洁明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锐儿:你的求生欲很不强啊。
暮色:这个你没跟我说。
锐儿:那你下次作死不要连累我。
周偈:你俩怎么又在窃窃私语?!
第25章25.村郊游医
周偈一大早从书房出来,差点儿踩在暮色身上。
“你干什么呢?”周偈被吓得不轻,怒道,“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暮色的三魂七魄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看到周偈后,郑而又重的向着周偈大礼伏地,了无生气的说:“暮色是来向殿下辞行的,殿下既不要暮色,暮色也不要去什么慎王府,暮色这就回界灵殿向御神请罪,脱魂充军,任凭御神发落。暮色走了以后,万望殿下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天寒记得加衣,三餐莫要延食。逢年过节,殿下也不要无端发火,小心伤了肝肺。若是殿下……”暮色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开始抽泣,“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暮色……”
“闭嘴!”周偈越听越离谱,压低声音喝止道,“本王还没死呢,你都开始号丧了?”
暮色被言灵堵住嘴,只得挂着眼泪看着周偈,一张脸委屈到极致。周偈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突然撑不住笑了一下,无语道:“你可真是实心眼,什么话你都当真。”
暮色依旧只看着周偈,周偈无奈道:“说不要你是气话,谁让你先气我的。”见暮色还是不说话,又补了一句,“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发誓!”暮色经历大悲大喜,忙不迭的表着忠心,“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再也不气殿下了!”
“但愿你能记得住。”周偈甩了一句话转身往后院走,示意暮色跟上。
“殿下?”暮色跟着周偈从后门出了府,好奇的问,“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周偈说着翻身上马,暮色紧随其后,二人从南门出了都城。出城再行二十里,却是到了一处村郊的药王庙。
暮色心内诧异,周氏先祖本为擅术一族,解天启血祭狐妖借得妖丹之力才平了九州之乱建立周幽王朝,这是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开蒙孩童都知道的典故,因此周幽朝尊祖为神。虽朝廷并不严禁其他宗教,但身为皇室宗亲,不拜外庙也是祖制。此时周偈虽未着彰显身份的衣饰,但怎么看都是公卿世家的公子,在这村郊野里显得十分扎眼。眼见周偈就这么大刺刺的走进去,暮色总觉得不妥,却没敢多言。
周偈走进药王庙,并没有朝拜,只绕着正殿走了一圈,随后站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面前。
“近日天暖,虫豸复苏,家中小儿苦受其扰,听闻此处的避虫药囊多有奇效,特来索买。”周偈冲着书生说,“不知哪种甚好,请阁下指点一二。”
“若是为稚童使用,这种甚好。”书生从面前的桌案上挑了一个药囊递给周偈,“此种药性不烈,味道不浓,且加了些许安神之物,最适小儿用。”
“那就要这个吧。”周偈接过药囊,又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案上,“多谢。”
书生被周偈的豪气吓到,忙向着周偈躬身一礼,为难的说:“公子出手甚为阔绰,可区区药囊不值此金,况且,小人并无碎金找还公子。”
“那就不用找了。”周偈笑了一下,“剩下的权当是我给阁下的酬谢。”
“酬谢?”书生不解,“小人并为替公子做过什么。”
“我谢阁下……”周偈意味深长的说,“当年为我长兄煎汤侍药之劳。”
一句话令书生呆立当场,反复打量周偈许久后,才躬身一礼,试探着问:“请恕季彦无礼,敢问公子可是恂王?”
“是。”周偈扶起季彦,叹道,“季君,你可让本王好找啊。”
如此说来就是找了很久,季彦不解,未问周偈何故找他,只问:“不知恂王如何知道季彦在此。”
周偈没有回答,却说:“此处不适详谈,季君可有说话之所?”
季彦听闻,忙将周偈引进药王庙一侧的居舍里,有些歉疚的对周偈说:“寒舍简陋,请恂王恕罪。”
周偈摇摇头,开口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惊闻周佶病逝诏狱后,十二岁的周偈直闯进紫微宫,责怪武兴帝害死了自己的长兄,武兴帝大怒,但念在周偈年幼尚无法宽解失兄之悲,武兴帝没有降罪周偈,只罚周偈闭门思过。严冬一季,周偈在恂王府内吹了三个月的西北风,反复想的只有一个问题——是那川西隘的朔风冷,还是诏狱的牢底冷?他不相信,挨过北疆三年苦寒,又挨过川西隘严霜风雪的周佶会被诏狱的阴冷湿寒夺去性命。当他回过神后
暮色无尽_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