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无尽作者:小也殿下
暮色无尽_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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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没再说话,只将周偈的手拢进自己怀里。马车外,夕阳余晖正将神见之森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暗金色的边纹,所有的景致都变成了琥珀色双眸中的倒影。
“说好了就不能改。”洛洛伸出小手指,“我们拉钩。”
“拉钩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刚满十二就获封开府的恂王周偈已经初显王侯风度,“君子要击掌为誓。”
“怎么击掌?”
“来,伸手。”周偈将暮色的手掌举到自己的面前,连拍三次,看着微垂的丹凤眼,郑重说道,“我们真心以待,不欺不瞒,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洛洛学着周偈的样子也击掌三次,又补了一句誓言,“有饭同吃。”
“哈哈哈!”周偈伸手戳了戳洛洛的脸颊,“就知道吃!”
第83章83.言刀语剑
三月三,上巳节,万绿葱翠,繁花百艳,帝都百姓纷纷游春踏青,祓禊祈福。皇宫里自然也要应景,于风和日丽中席设皇家花园东北角的叠翠亭,居中而坐,恰好能远望神见之森的缤纷多彩。
春日万物复苏,人面映桃花自有别样朝气,赴宴的宗亲重臣一个个的都是精神抖擞,女眷们更是娇容万千,不输春色,独周偈这里,依旧格格不入。
去岁冬节前,周偈奉旨去了趟千落庄放赏,谁知回来的路上着风受凉竟一病不起,缠缠绵绵至春日才有了起色,连着几场大祀祭典和皇家集会都没能出席。本来今日也是早告了假不准备来的,是武兴帝说上巳节正是除秽的日子,无论如何都要周偈来接福,还特派长乐连哄带劝的硬将他拉来。此时酒过三巡,大家正热闹闲话,周偈却恹恹的倚着暮色,满脸的不高兴。
“殿下。”暮色夹过一块儿腌鸡肉放到周偈的盘子里,说,“这个鸡肉味道很好,酸酸甜甜的也没有腥味,甚是开胃,殿下尝一尝?”
“不吃。”周偈没好气的答。
“那殿下吃点清淡的?”暮色用筷子点在了一个碟子边,“这个脆瓜怎样?”
“行吧。”周偈勉为其难的张开了嘴。
“额……”眼见周偈的样子,暮色立时就明白了周偈的意思,可如此场合暮色又真下不去手,夹着脆瓜的一双筷子拿起来又放下,犹豫几次,直到看见周偈瞪起的眼,终于一狠心把脆瓜捅进了周偈的嘴里。
“嗯,好吃!真好吃!”天知道是脆瓜真的好吃,还是暮色的窘态让周偈更开心,周偈吃了一块儿还不够,得寸进尺的说,“我还要。”
“殿下别闹了。”暮色却恼了,不但放下筷子,还用手肘轻轻怼了周偈一下,嗔道,“好好吃饭,自己夹。”
“没良心!”周偈坐起身,戳着暮色的头说,“我这还病着呢,你就不能伺候伺候我?”
“差不多行了!”暮色挥开周偈的手,压低声音说,“别演过了!”
“啧!”周偈特别不爽的厌弃一声,随后却是哀叹着重又病恹恹的倚在了暮色身上。
“七哥怎么了?”周信注意到这边的异状,不失时机的问,“身体不舒服吗?”
“嗯。”周偈承认得特别快。
“你病了也有些日子了。”周俍也关切的问,“还没大好吗?”
“没有啊。”周偈十分做作的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难好呢。”
“七哥你最近是怎么了?去趟千落庄受了点风竟能病到现在。”周信凑过来,“我记得你以前也没有这么弱不禁风啊。”
“谁知道呢?”周偈说话间也没有从暮色身上移开,一点也没有在意暮色的难为情,“可能是天妒英才吧。”
“胡说什么呢?!”周俍喝道,“大过节的真不吉利。”
“我倒是觉得七哥说的在理,这周幽的天下,若是八字不够硬,可是撑不起来的。”周信拍着周偈的大腿,话里有话的说,“回头可得让太医好好调理调理,这儿子还没生人就先不中用了怎么行?七哥要是没儿子,这周幽的天下可要传给谁啊。”
“传给谁关我什么事?!”周偈嫌弃道,“你先把你的脏手拿开!”
“哎呦,瞧我这记性,忘了七哥的喜好了。”周信拿回自己的手,越过周偈,话冲着暮色说,“是本王唐突了,小美人别在意啊。”
“喂。”自己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调戏了,周偈登时就不乐意了,坐起身子挡在周信和暮色之间,一开口语气明显不善,“你是喝多了吗?”
“没有啊。”
“那就是出门没留神,脑袋让门夹了?”
“七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周信笑呵呵的装傻。
“都没有?”周偈嗤笑一声,问,“那你哪来这么多骚话?”
“哪有?”
“什么周幽天下传给谁的,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周偈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的说,“是,朝堂上是有些传闻,说父皇要立我为太子,可这都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八弟就坐不住了吗?奔走运作的一刻不停,你不累吗?”
“我运作什么啊?”周信装出一个不解的神色,“周幽朝向来传嫡传长,不是七哥就是三哥,压根也没我什么事。”
“既然没你的事,你这么热衷却是为何啊?”一直没有开口的周俍突然颇为语重心长的劝道,“早晚轮不到你的事,你就别瞎掺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周俍的话太过意外,让周偈和周信都愣住了。周偈先反应过来,一个没忍住就乐出了声。周信的脸色十分难看,咬了咬牙才说:“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你都不懂啊?!”周偈先接着了茬,冲着周信嫌弃的挥挥手,“就是让你别瞎惦记,一边凉快去!”
“哼!”周信恼羞成怒开始挑拨离间,“我不能惦记,七哥你可得好好想想,膝下无子的你有多少胜算?别傻了吧唧的最后给别人当了靶子。”
“膝下无子我可以过继啊。”周偈转向周俍,“我一直都挺喜欢小璠儿的,求三哥把他过继给我吧。”
“偈儿说笑了。”周俍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可不是说笑。”周偈一脸正经的建议,“三哥你想,若是璠儿过继给我,将来无论传嫡传长最终都会传到璠儿手里,就再也没有老八什么事了,不好吗?”
“哦。”周俍瞥了一眼周信憋红的脸,轻笑一声,附和道,“照七弟这么说似乎有些道理,我回去考虑考虑。”
“好!”周信眼见周俍和周偈的一唱一和,怒道,“那我就先祝七哥喜得贵子了!”
“多谢。”周偈的表情十分欠打,看着周信怒气冲冲的走回自己的位子,忍不住嘿嘿嘿的笑出了声。笑过后还不过瘾,又转向了周璠,“璠儿!”
周璠坐在周俍身后,面上虽然是在老老实实的吃菜,但其实一直心惊肉跳的听着周俍等人的言刀语剑。此时突然被周偈点到,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掉了,忙掩饰着放好,转向周偈,硬装出一副淡然,恭谨答道:“敢问七叔有何吩咐?”
“若七叔没记错,璠儿明年就满十五了吧?”
“是。”周璠不知周偈打着什么算盘,小心应对着。
“璠儿的半妖常随选好了吗?”周偈的眼睛瞟到了坐在周璠身后的锐儿身上,“之前不是总听说你想要锐儿吗?”
“额,这个……”这个心思周璠还未跟周俍说过,此时被周偈突然提起竟有些不知所措。
“是吗?这个璠儿倒是没跟我提过。”周俍出言解了周璠的围,“锐儿一向出众,被璠儿看重也在情理之中。”
“那……父王!”周璠听出周俍语气中的松动,立刻抓紧机会问,“璠儿可以向父王求赏锐儿吗?”
周俍看着周璠满脸的期待,又瞥见锐儿满脸的惊恐,稍有不解和犹豫,但还是温和的笑着说:“半妖常随的遴选一向都由界灵殿决定,只要御神御殿没有异议就可。”
“多谢父王。”虽然周俍没有直接答应,但周璠的脸上还是不可抑制的有了欣喜。
“甚好甚好!”周偈听闻第一个拍起了手,还向着锐儿眨了一下眼,“那璠儿要是过继到恂王府,锐儿也能跟着来了。”
锐儿仿佛从周偈的眨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悲惨结局。
“偈儿莫要着急。”周俍却从周偈和锐儿的眉来眼去中感到了疑惑,不动声色的圆了过去,“刚才说的事我可还没有答应呢。”
“不急。”周偈十分好说话,“三哥回去慢慢考虑。”
一场宫宴连翻捉弄了好几个人,让周偈开心不已,想着周信涨红的脸还有锐儿满脸的惊恐,周偈不由自主的又乐出了声。
“殿下……”暮色略有些看不下去,无语的问,“真就那么好玩吗?”
“何止是好玩啊,简直是太好玩了。”周偈凑近暮色,笑着说,“你可不知道周信那货有多能折腾,上蹿下跳的,真是难得看见他吃瘪。没想到啊,三哥的嘴也能这么毒。”
“好,就算弘王是自找的,那锐儿呢?”暮色问,“他又招谁惹谁了?”
“他招你惹你了啊。”周偈奇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他在后巷怎么挤兑你的了吧?”
“他只是……”暮色解释到一半,看着周偈开始阴下来的脸,忙道,“算了,殿下开心就好。”
“我帮你出气。”周偈还是不高兴了,“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殿下帮我出气我很感激,但是殿下不能为了帮我出气去吓唬无辜的人啊。”暮色一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清楚了,“锐儿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后来又被殿下伤得那么重,已经够了。而且,而且锐儿他也是个实心眼,殿下的话他都会当真,他……他……”
“你是想说我不该捉弄他吗?”周偈看着暮色的语无伦次心里一软,柔声问道。
“嗯。”暮色点点头,“我知道殿下的好,可是别人还不知道啊。殿下毕竟是皇子,要是被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周偈静静的站在春日里,听着暮色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竟是意外的没有立刻反驳。暮色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免十分忐忑,正犹豫着自己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就听到周偈轻轻的开口:“我知道了。”
“殿下……”暮色更加惶恐了。
“我说。”周偈轻点暮色的额头,郑重的说,“我知道了,我以后多注意。”
第84章84.自何处来
“……秋夜里独坐在奴的楼啊,望穿那巷底也不见君来。听雨点滴溜溜的落在了屋檐上,也落在了奴的心坎里。问那铺床的小丫头,你说,是这寒夜风雨阻了君的路,还是有那小妖精惑了我的郎呐,哎呀心尖的肉啊……”
阿徵轻轻弹着琵琶,咿咿呀呀的浅吟着花街最近新兴的小曲,姿态神色极尽妩媚,可坐在她对面的周信却毫不动容,冷着一张脸一盏接一盏的自斟自饮,惹得旁边陪酒的酒姬们面面相觑,时不时的向阿徵递着眼色。阿徵维持着脸上的媚笑,却是不住的看向一旁的梁茗。
“哎……”梁茗长叹一声,冲着阿徵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阿徵住了手里的弦,领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殿下。”梁茗为周信倒满酒,劝道,“恂王的德行你是知道的,他的话你何必当真?”
“他的话不当真,父皇的话也不当真吗?”周信轻嗤一声,“本王又不是瞎子,父皇的偏宠还看不出来吗?”
“皇帝最近是很宠恂王,可那不是为了复启杨党打压我家么,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就好了。”
“怕就怕这阵风过去,梁家也就剩不下什么了。”周信问向梁茗,“前日朝议,怀平公当众甩脸子给外公看了,你可知道?”
“知道。”梁茗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父亲回来骂了许久,连带着把慎王和四哥都骂了一遍。”
“骂了什么?”
“骂他们不中用呗。”梁茗把玩着手里白玉雕的酒盏,冷哼一声,颇有些不满的说,“四哥在界灵殿,就算现在是御殿又怎样,说到底也是个灵师,他说的话在朝堂上又能值几斤几两?父亲也真是的,为什么还要指望他能有所作为?”
“那骂三哥什么了?”
“慎王?”梁茗先笑了一下,凑近周信说,“说起来真是可笑,慎王竟然劝父亲韬光养晦,不要和皇帝对着干,他让梁家上下都先避一避风头。”
“外公答应了?”
“怎么可能?”梁茗不屑的说,“父亲把持朝堂多少年了,上到诸侯皇子,下到大小官吏,哪一个不是为其马首是瞻,看他脸色行事。可现如今一个不入流的怀平公都敢讥讽父亲,他能咽下这口气?慎王话一出父亲就怒了,骂他懦弱无用,扶不上墙。”
“噗!哈哈哈!”周信阴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有了笑容,一口饮尽盏中的酒,附和着骂道,“骂的好,周老三一直就是这么怂!谁他都不敢惹!”
“我也是不明白,慎王到底怕什么呢?”梁茗不解,“朝堂时局错综复杂,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一手遮天。慎王又不是恂王,他自十五岁就开始入朝参政了,这么多年的经营,在朝中的根基自然不会弱,为何还这么战战兢兢的。”
“天生胆小怕事,所以一直都不得宠。”周信轻笑,“父皇之所以更偏爱老七,就是因为他那混不吝的劲儿有几分像父皇年轻的时候。”
“对啊。”梁茗明白了,压低声音道,“当今的位子也是自己抢来的。”
“所以啊,本王才不理什么传嫡传长了。”周信大有深意的说,“父皇他自己就既不是嫡也不是长。”
“殿下想怎么做?”梁茗立刻上道。
“我们还是得干票大的,借机培植自己的军力。”
“可现如今四海升平的没有时机啊。”梁茗蘸着酒盏里的酒在几案上写了一个“北”字,问,“那边的时机可成熟?”
“不成。”周信摇摇头,“周偈带过去的五千七杀军还在风州呢,更何况还有杨铄和那个赵绥清,都是周老七的人,这些人盯得可紧了,我们要是妄动搞不好就把自己栽进去了。”
“殿下顾虑得是,那我们只能另寻其他时机了。哎!”梁茗却突然灵光一现,“我想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