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无尽作者:小也殿下
暮色无尽_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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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的?”
“是。”锐儿说着将雀鹰举到周偈眼前,“苏总师给恂王传了灵犀来。”
周偈听闻,散出自身灵力,对上了雀鹰黑亮的眼睛,将苏晟的一言一语悉数读出,许久后周偈轻轻一笑,收回灵犀,看向远处的阿拿山,问:“最近那边的动向如何?”
“老样子。”锐儿也望向远处的山脉,“今年雨水不足,仅靠阿拿山的融雪水源不太够,草场反倒不如奉川边的好。现如今东西沃噶都在忙着往南抢草场,没功夫去理会乎耶伊的那块儿破地。”
“嘁!这叫什么事啊?!”周偈听闻翻翻白眼,没好气的说,“乎耶伊的价值在蛮人眼里还不如几根草,真是浪费本王千里迢迢的来救他。”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灭了他?”锐儿有些着急,“再拖,就怕他真的缓过来了。”
“缓过来又怎样?”周偈不屑的说,“我们十万大军在此,三个乎耶伊也能灭了。”
“可是,到时候阿拿国国泰民安的,我们就没有理由了。”
“你放心,理由多得是。”周偈轻笑一声,“本王来都来了,若是不掀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我大魔王的称号。”
“怎么掀?”锐儿忍不住抱怨,“就靠挖河道吗?”
“对!”周偈胸有成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往后的日子里,周偈依然在忙着挖河道,果不其然的就从风州挖到了廾州,从夏天挖到了冬天,直挖到奉川分流之地——当年周佶大破北蛮的川西隘。北疆严寒,滴水成冰,奉川没了往日的灵动,变成了毫无生机的银蛇。川西隘的西北风更是日夜嚎叫,瞅准时机就从王帐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炭火一阵抽搐,不小心飞起几点火星落在周偈的貂裘上,燃掉了几根绒毛。
“见鬼!”周偈见状,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却是将貂裘裹紧几分,感慨道,“真是无法想象当年长兄是如何挨过来的。”
“就那么熬过来的。”锐儿说着又添了几块炭,“其实草原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极度严寒,而是肆虐的暴风雪,真的能吃人。今年已经算好的了,还没怎么下雪。”
“是压根一场雪没下。”周偈纠正了锐儿的说法,又不确定的求证暮色,“是吧?”
“是。”暮色点点头,略有些失望,“阿拿雪山都变成阿拿秃山了,雪顶没有了,草也没有了。”
“那看来这旱灾是一定会来的。”周偈看向锐儿,由衷道,“你猜测的没有错。”
“不是我猜的,是我问来的。”锐儿笑了笑,“羊群告诉我,今年的草不如往年的水气大。”
“那羊群有没有告诉你。”周偈戏谑道,“它们成天吃不饱?”
“说了。”锐儿一本正经的答,“冬草不够,好多老弱病残已经被杀了。”
“嗯好。”周偈在炭火前搓着手,“草不够杀羊,粮不够就得杀人了。”
仿若是为了配合周偈的气势,一阵寒风恰好阴恻恻的旋进来,吹旺了锐儿新添的炭火,也带走了几点星星之火。这几点星火从川西隘顺风而起,越飞越旺,待落到阿拿山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燎原的灾厄之火。
武兴三十九年的春天,北疆大旱,阿拿山融雪稀少,水源本就不够,周偈又在川西隘切断奉川主流,仅放细涓入境,引发水源内战。至夏末,东西沃噶混战无数,元气大伤。阿拿国夹在其中备受煎熬,更加危急,乎耶伊连发十封求援急报,均被周偈无视。再到十月寒风起时,缺草少粮的沃噶背水一战,合力压境奉川,却被周偈兵强马壮、以逸待劳的十万大军杀得支离破碎,再不成气候。周偈领着十万大军在北疆挖了一年多的河道,到今日才终于解了阿拿国的围,将坐困死城的乎耶伊挖了出来。
被天灾兵祸折磨得几乎亡国的乎耶伊坐在军帐内,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林鸣堂,问:“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世子在说什么?”林鸣堂满脸不解,“恕鸣堂愚钝,还请世子明示。”
“少装糊涂!”乎耶伊怒道,“周偈他为什么无视我的十封急报?”
“世子这话就是冤枉恂王了。”林鸣堂为难的说,“接到世子的急报恂王也很焦急,可沃噶大军凶残,我们过不去啊。”
“十万整装大军还对付不了几个杂兵?周偈他分明就是不想来!”乎耶伊骂道,“卑鄙小人!”
“世子!”林鸣堂手按在刀柄上,阴着脸道,“请慎言。”
“少吓唬我!”乎耶伊也按着自己的腰刀,“我当着周偈的面也会这么骂!”
林鸣堂的愤怒一触即发,佩刀弹出半截,乎耶伊不甘示弱,全身戒备,随时也会扑上去。正僵持间,暮色走进军帐,对着林鸣堂躬身一礼,道:“林将军,殿下有请。”
“哼!”林鸣堂听闻还刀入鞘,轻蔑的瞟了乎耶伊一眼,随着暮色走出了军帐。
“站住!周偈呢?我要见他!”乎耶伊跟在林鸣堂身后也要出帐,却被门口的锐儿挡住。乎耶伊瞪向锐儿,怒道,“滚开!”锐儿没有躲,一言不发的看着乎耶伊。乎耶伊更加恼怒,直接抬巴掌朝着锐儿面门招呼。锐儿依旧一言不发,伸手格挡开,紧跟着一拳回敬了乎耶伊。
乎耶伊大惊,顾不上质问,腰刀出鞘砍向锐儿。锐儿祭出奉公,裹挟着雷霆之怒的万叶落伴着剑灵的嘶吼直杀向乎耶伊。
乎耶伊措手不及,匆忙回防避开了要害却依然被刺伤手面,更未能躲开跟着万叶落而至的锐儿,被一脚踢翻在地。未待乎耶伊回过神,奉公自天而降,穿过乎耶伊的锁骨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乎耶伊忍住剧痛,出刀反击,却被锐儿拿住手腕。无法克制的愤怒自深渊喷薄而出,无穷无尽。随着乎耶伊的一声惨叫,他的右手腕被锐儿生生捏碎了。
“你……”乎耶伊的眼中终于有了恐惧,一边吸着气一边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锐儿平静的声音下有触不到底的恨,将手中的奉公缓缓转了一个角度,“你只要记得这份痛苦就够了。”锐儿无视乎耶伊的惨叫,将奉公慢慢拔出又缓缓刺进了乎耶伊另一边的锁骨,“你加在她身上的每一分痛苦我都要你加倍偿还!”
乎耶伊除了惨叫已说不出其他的话。
暮色堵着耳朵蹲在军帐外,一张圆脸难看的团在一起,似乎比正遭受折磨的乎耶伊还痛苦。周偈微合着双目站在他身旁,倒是十分享受这种声音。耳听着乎耶伊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周偈睁开眼对林鸣堂吩咐:“给帝都传军报,就说本王失职,未能保住阿拿国,阿拿王、世子乎耶伊、公子集阿瓦均被沃噶虐杀,本王向父皇请罪。”周偈稍顿,又接着说,“阿拿山现在无国无主,暂由我军代管,将作何处,请父皇旨意。”
“是,鸣堂明白!”林鸣堂领命而去。
第105章105.恍若隔世
西北风越发凛冽了,天也越来越沉,许久未至的暴风雪正蓄势待发,就等着在人心最寒的地方再覆一层雪。锐儿漫无目的的走上一座小丘,看着奉川畔似曾相识的景色恍若隔世,内心的深渊更加无穷无尽,连肆虐的朔风都灌不满。
“你去了,这空出来的地方我又该放谁?”锐儿摸着自己的心窝,轻轻问着呼啸的寒风,可是寒风除了呜咽并不能给他只言片语的回答。
锐儿感受着寒风从自己身侧倏忽而过,似有似无的抚过心尖,勾起那些早已被珍藏在深处的情愫,突然觉得阴沉的乌云似乎有些像周佶温柔的浅笑,又有点儿像惜缘强装的淡然。锐儿望着变幻的阴云,自嘲的笑了笑,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素雅的绢帕,轻轻抚着上面浓淡有致的刺绣,略有些不舍。可下一秒却突然一翻手,幻出一大簇的火苗将绢帕顷刻间烧成了灰。锐儿看着手中的绢帕被北疆的朔风吹得灰飞烟灭,彻底消散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长长呼出一口气,紧了紧腰间奉公的束带,转身走向营寨。锐儿身后,阴沉了一日的暴风雪倾巢而出,将此间的一切都淹没在内。
“锐儿他……”暮色缩在王帐里,望着锐儿孑然于雪中的落寞身影,不由自主的一阵惆怅,忍不住道,“好像一只离群的孤雁。”
周偈正在看林鸣堂写的军报,听闻抬起头瞟了一眼正朝王帐走来的锐儿,道:“我倒觉得像独鹰。”
“啊?”暮色有些纳闷,却见锐儿在王帐门口用唿哨唤来雀鹰,喃喃道,“这不是两只鹰吗?哪里独了?”
“嘁。”周偈嫌弃的翻了翻白眼,丢给暮色一个“蠢”字后提笔在林鸣堂的军报上加了几句,随后装进皮囊,扔给暮色,吩咐道,“拿走,让信雕送回去。”
“我去吧。”锐儿正巧走进来,一边伸手去拿皮囊一边说,“还得喂一喂信雕。”
“让他去。”周偈厌弃道,“他闲。”
暮色立刻将皮囊紧紧抱在怀里,生怕锐儿抢走,留给锐儿一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大魔王心情不大好所以你自求多福”的表情后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锐儿被暮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偷眼瞟了一眼周偈,见周偈神色如常并不见戾气,受不了提心吊胆的半死不活,大着胆子试探的问:“恂王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挺好的呀。”周偈莫名其妙,“你为何有此一问?”
“没什么。”锐儿含糊过去,却在心底把暮色从头骂到脚。
周偈看着锐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开口问:“倒是你,心情如何啊?”
“还好。”锐儿实话实说。
“那就好。”周偈似乎能猜到几分,犹豫一下,说起了不相干的事,“去年八月璠儿满十五行了束发礼,你猜他选了谁做半妖常随?”
“不知道。”锐儿也明白周偈此时提及此事的意图,又补了一句,“不过想来一定是位文武双全、十分出色的半妖。”
“这你就猜错了。”周偈停顿一下,尽量装出平淡的语气,“璠儿谁都没要。”
“哦。”锐儿面上的神色比周偈还平淡。
周偈看着锐儿的无波无澜,竟有些心疼周璠,不死心的问:“你为何执意要拒璠儿于千里之外呢?璠儿有何不好吗?”
“大公子样样都好。”锐儿的语气仍未有涟漪,“是锐儿不值得大公子错爱。”
“你是不是有什么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已?”周偈试探的问,见锐儿未答,又问,“若是有朝一日没有了皇权枷锁,你也不愿意追随璠儿吗?”锐儿越发沉默了,周偈等了一会儿,见锐儿还是不语,长叹一声,道,“罢了,其实我是能明白你的心思的,有些东西确是无可替代,没了就没了,再也补不回来了。”周偈有些遗憾的说,“只可惜璠儿的一片真心只能被辜负了。”
“锐儿对不起大公子。”锐儿伏身在地,诚心诚意的说,“惟愿大公子安康长乐,一生顺遂。”
周偈看着锐儿虔诚的身影,竟是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只得走到锐儿身前,按了按他的肩,道:“长兄他,没有白疼你。”
帐外,大雪纷飞得更烈几分,直吹过连绵的群山,巍峨的城墙,吹进了如同牢笼般的四角宫城。
周俍从太极殿出来,应付掉一众朝臣或真或假的恭贺,又推辞掉各种刻意的谄媚之邀,好不容易从皇宫里逃出来,却没有选择坐车或者骑马,而是避开官道,顺着小巷往慎王府步行。
百奈默默跟在周俍身后,看着他在漫天飞雪中踽踽而行,一下子就记起了第一次见周俍的情景。
除夕团圆之夜,素素在转生湖畔等来了她今生的主人。那夜的周俍,外氅下是枣红色的皇子礼服,映衬得肤白眸淡,阴柔之气更甚。见到素素后,竟是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抿紧了唇。
少年人初见绝色的倾慕和渴求怎能瞒过百媚幻生,素素的心底升腾而出深深的厌恶,竟是十分逾越的狠狠瞪了周俍一眼。可谁知,周俍不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低下了头,脸上竟有唐突的羞愧。可这份示弱并未招来素素的怜惜,只让素素更加嫌弃,莫名的恨意蓦然而出,未等杨煊开口,素素赌气般的自己走到湖边,大刺刺的开始扒衣服。
素素听到了苏晟微不可见的厌弃一声,也听到了白羽恒无奈的叹息声,余光里更是瞄到了周俍红到耳根的窘态。
转生湖水的冰冷抵不过素素心死的寒凉,周俍滴下来的鲜血也未让素素觉出丝毫的暖。耳听着周俍用决绝中仍有怯懦的声音在自己头上郑重道出“百态炎凉,皆不能奈何。”的誓言,素素轻蔑一笑,拢着自己如瀑的乌发毫无避忌的出了湖面。
谁知,湖岸上等着自己的却是周俍脱下来的外氅。柔软的羔裘覆在自己娇嫩的肌肤上有些痒,周俍的轻声呢喃在自己耳侧响起,也有些痒。
“冷不冷?”周俍拢着百奈,忐忑的问,“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好像……”百奈在周俍身后幽幽的开口,“也不讨厌。”
“什么?”周俍听到了,转过身,却见百奈正怔怔的望着自己,柔声问道,“你是有话对我说?”
“我……”百奈收回飘走的思绪,对上周俍盈水的浅眸,第一次,发自肺腑的道,“百奈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连你也在恭喜我?”周俍无奈的笑了笑,“你也以为这太子之位就是我想要的?”
百奈愣住了,心里竟莫名的有些疼,看着周俍笑容中说不尽的苦,问:“那殿下想要什么?”
周俍没有回答,他默默行到百奈身前,望着百奈深不见底的墨瞳,幽幽开口:“到现在了,你有没有觉得我能及得上长兄了?”
百奈心疼更甚,不知如何劝慰周俍,只用最诚挚的语气承认道:“殿下的文修武治无人能及,更有仁爱子民之心,殿下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那又如何,还是及不上长兄。”周俍自嘲道,“旁人再多的恭维又有何用,我自己知道,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殿下……”百奈踌躇几分,终忍不住问道,“为何一定要执念于此呢?”
“我也不知道。”周俍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又看着雪花融于掌,低声道,“大概,是因为长兄拥有了太多让我艳羡的东西。比如无可替代的嫡长子出身,又比如父皇偏心的疼宠,母亲无私的怜爱,还有弟弟们真心的崇敬,甚至于那些盲目的愚忠和不求回报的追随,都让我艳羡。”周俍看向百奈,“当然,还有你的倾慕。”百奈不知如何接话,周俍自顾自的开口,“你相信吗?其实这万里江山在我心里,还不如你的一寸真心。可是这权势天下可以筹谋而得,你的真心却是难求。”周俍将百奈拉进自己怀里,抚着她散在身后的长发,低声呢喃道,“百奈,你想过离开这吗?”
“殿下……”百奈有些惊诧,更有些惶恐,试探的问,“也不要百奈了吗?”
周俍摇摇头,摩挲着百奈的脸颊,道:“血契言灵如同枷锁,将你锁在了皇权下,可是我,也一样被皇权锁在了这四角宫城内。不过你是无奈,我却是不敢。”周俍哂笑,语气中有说不尽的鄙夷,“我终归还是世俗的,也终归还是懦弱的。我需要这些没用的外物证明我存在的价值,所以我没有偈儿那般魄力,舍不得为一人让江山。可是你,没必要陪着我困于此。”周俍的眼中有太多的不舍,可依然笑着说,“若你想飞,我就会放你走的。既赢不了你的心,再留你的人也没什么意思。成全了你,也就如同成全了我自己。”
早已寒凉至极的心也能再起涟漪吗?久违的心痛让百奈唏嘘不已,今日的周俍更是陌生得让百奈恍若隔世。可这一刻,百奈似乎终于看透了这个她看了二十余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