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刘备笑着拍了拍荀彧肩膀:“哎,文若,我们朋友间吃个饭,别这么紧张嘛。来,放松、放松。”荀彧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左将军,你和朋友间……都是这样相处的?”“有问题?”“……没有。”“那我们可不可以好好吃饭?”荀彧伸手拿起筷子:“吃吧。”见荀彧坐姿规矩,伸手只能夹到最前面的菜,刘备无奈,边吃边起身将荀彧面前的菜换了又换,再把沾了点汤水的手搭回荀彧肩上。荀彧看了看肩上的手,颜色不改,继续夹够得着的菜一口一口吃着。就这样,二人都累得够呛,总算是都吃饱了。“荀大人,吃好了吗?”“嗯。”“这雨下得不巧,我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嗯。”“反正也回不去,我们聊聊天?”“嗯。”“荀大人,你叫什么名字?”“荀彧。你不是知道吗?”“知道,看看你是不是在发呆而已。”“……”荀彧看了看肩,又看了看刘备,刘备假装不懂,继续与他闲话家常。“文若,我问你,你这个‘彧’字是什么意思?”“彧者,文采也,故小字‘文若’,‘若’是字辈。”“哦,这样啊。”刘备接道,“那你知道我的名和字有什么联系吗?”荀彧摇了摇头:“想不出来。”“我姓刘,名备,备是我父亲取的。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死了,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字。”“那为何字‘玄德’?”“我问我娘备是取自什么,娘说她也不知道。后来有个算命的路过我们家,说我命格玄妙,将来贵不可言,既然玄妙,那就字‘玄德’吧。于是就有了这么个没什么联系的名字。”荀彧沉吟,道:“备者,国之重也,语出《墨子》。你的父亲选的可能是这个意思。”“你怎么知道?”“猜的。”刘备挨荀彧坐得更近了一些:“这个解释我很喜欢,不管是不是,都谢谢你。”“不客气。”“我是真心的,没跟你客气。”“那……那我收下了。”刘备又拍了拍荀彧的肩,笑了出来。“你又拍……又笑什么?”荀彧转过头,见刘备的脸慢慢凑近,不由敛容。刘备嘴凑近荀彧耳边,嗓音沙哑:“我在笑……这传闻中天底下最聪明的谋士,看上去,怎么这么像个傻子。”一道闷雷落下,把荀彧从恍惚中惊醒。他看了看窗户,见帘子被风雨撩拨得透湿,雨落到窗台下飘湿一片。再回头看了看身边人,酒气袭人,俨然一副醉态,便知道是酒的后劲上来了。“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荀彧摇头:“不对,如今尚有家弟荀谌、族侄荀攸、南阳许攸、广平沮授……”“等等,你说什么呢?”荀彧顿了顿,才道:“彧并非‘天底下最聪明的谋士’……”刘备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荀彧好几遍。荀彧坐得正正,一看也不看刘备。“那你说你像不像傻子?”“……”“像不像?”“……”“说呀?”“……”“怎么不说话?”“……”“又在发呆?”“你——”刘备连着追问,荀彧忍无可忍,侧过头来。“左将军,你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嗯,我醉了。”刘备收回箍在荀彧腰间的手,拉起荀彧右手,背往后一靠,直接倒在荀彧怀里。荀彧惊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左将军,你、你做什么?”“醉了,靠会儿。”“左将军,我们是朋友,你这样恐怕不太检点。”“朋友醉个酒都不让靠?荀大人气量太小了。”“这不是气量的问题,左将军,彧真的还有事——”“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你怎么能去呢……”荀彧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刘备,又一道雷劈下,刘备顺势道:“别丢下我,我怕打雷。”“刚才怎么不怕?”“刚才不怕,现在怕。”“……”手刚碰到了刘备的肩膀,便听到他困倦喃喃:“我们先约好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你得留下来陪我,哪里都不许去。”荀彧垂下手。室外雷声轰鸣。“左将军……”荀彧挫败地试图辩解,“我与足下有约不假,但约定已经兑现,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我的确有公事,去晚了还能解释,不去可交代不清楚,还望将军理解。”“……”“……左将军?”怀中传来细微的鼾声,配合着一片雨声显得分外和谐。荀彧不由苦笑:这人缠人的本事自己总算是领教了,怕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安静片刻吧。“将军,得罪了。”轻轻推开刘备,又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托着刘备让他平躺下来,头枕在自己的坐垫上。感慨万千地看了看刘备的睡态,正欲离去,不经意间看到刘备衣襟大敞,许是刚才酒热之故无意扯开的。折返回来蹲在刘备身边为他系衣服,不小心触到了刘备的腹部,听到他轻哼一声。“你这样会着凉的,听话,把衣服穿好。”“……”刘备没有动静,任由荀彧系好衣服。荀彧关好了窗户,又在斗柜里找出了条毛毯搭在刘备身上,全部处理妥善才打算离开。“将军,这次确实是彧照顾不周,有机会一定再补一次,还请海涵。彧会让小厮在门边候着,一会儿将军酒醒了可以吩咐他们。彧就先告辞了。”“……”荀彧轻步离开房间,刘备眼眯起一条缝。“掌柜的。”“哎,荀大人,有什么吩咐吗?”“结今日之宴请,本官所带现钱不足,烦劳掌柜找人到本官府上领取。”“不用不用,平日多得大人关照,一点小钱,小的给你抹了就是了。”荀彧笑:“这可不是小钱。在商言商,无须如此。”掌柜面露难色:“倒也不是。只是这么点钱也要派人,还不够我差役车马费的。”荀彧听出古怪:“怎么回事?”“大人不知道?楼上那位点餐后就把帐付了,又拿了一壶酒,还出了十倍的价,说怕荀大人心疼饭钱,不为难你,让你付个酒钱就行。小的怎么敢诓大人的钱,所以干脆不要了。”“……他哪儿来的钱?”“小的怎么知道!这问题大人应该问他去,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朋友?”荀彧摇头,“这种朋友,不交也罢。”又道,“你听着,本官乃尚书令,还不至于请不起一餐饭。他的钱退给他,缺多少到我府上去拿。还有……”荀彧抬头看了看楼上半掩的房门。“酒钱也一并算进去,十倍就十倍,一分都不许少。”